惊蛰的雷声刚过，老城区的泥土就松了劲。灵植园的积雪融成细流，顺着菜畦的沟壑淌，冬寒菜的老叶边缘泛着黄，却在根部冒出了新绿的芽，像在给春天递信号。蒙烈扛着锄头翻地，铁刃插进土里，“噗”地带出块冻酥的泥块，溅起的水珠里裹着草籽的清香。
“慢点翻，别碰着念秋。”丫丫坐在凉棚下的竹椅上，怀里的小家伙穿着件浅绿的小袄，是她用蒙烈的旧长衫改的，袖口还绣着片小小的槐树叶。念秋的小手抓着根竹枝，正往嘴里塞，粉光痕在他手腕上绕了圈，轻轻把竹枝抽走，换了块干净的磨牙棒。
蒙烈直起腰，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滴，落在新翻的土地上，洇出个深色的印。“这小子越来越皮了，”他笑着走到凉棚边，用袖子擦了擦汗，“昨天还把阿木送的木陀螺啃出个豁口，气得阿木直嚷嚷要‘揍他’。”
“他懂什么，”丫丫捏了捏念秋的小脸，小家伙咯咯地笑，口水顺着磨牙棒往下淌，“林婶说，孩子啃东西是在认世界呢，摸到的、尝到的，都记在心里。”她往蒙烈手里塞了块槐花糕，“刚蒸的，就着灵泉水吃，解乏。”
蒙烈咬了口糕，甜香混着麦香在舌尖散开，突然瞥见念秋正盯着菜畦里的同心草，小手指着那边“咿咿呀呀”地叫。“他想下地玩？”蒙烈挑眉，“这泥地里滑，等我把土整细了再说。”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哒哒”的脚步声，豆丫头挎着个竹篮跑进来，辫子上的红头绳晃得像团小火苗。“蒙烈叔，我娘让我送新腌的芥菜！”她把篮子往石桌上一放，凑过来看念秋，从兜里掏出颗酸枣，“小弟弟吃这个，酸溜溜的，能长牙！”
“他才六个月，哪能吃这个。”丫丫笑着摇头，往她手里塞了块糖，“你来得正好，帮我看着他，我去把豆角种泡上。”
豆丫头立刻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凉棚边，学着丫丫的样子晃着念秋的小手，嘴里哼着不成调的童谣：“小弟弟，快快长，长大跟我挖红薯……”念秋被逗得直笑，小手抓住她的辫子，拽得豆丫头“哎哟”叫，两人闹成一团，粉光痕和孩童的笑声缠在一起，像串撒了欢的银铃。
蒙烈把土翻得细如碎面，又用耙子搂出整齐的垄，准备种豆角和黄瓜。他从仓库里搬出袋去年留的种子，布袋上还绣着丫丫的名字，边角磨得发白，却透着股踏实的旧味。“这豆角种得泡三个时辰，”他往水桶里倒了些灵泉水，“林叔说，掺点流萤石的碎屑，芽出得齐。”
丫丫端着个陶盆走来，里面盛着清水，水面漂着层细碎的蓝光——是她早起碾碎的流萤石粉。“我听陈默哥说，黑风岭的温泉水也能催芽，”她把豆角种倒进水里，粉光痕在水面转了圈，“等过阵子天暖了，咱们带念秋去黑风岭，让他沾沾那里的灵气。”
蒙烈想起娘日记里画的温泉，水汽氤氲中站着两个模糊的人影，旁边写着：“等阿烈有了孩子，带他来看看这日出，告诉他，日子就像这山，看着高，一步步走，总能到顶。”他点头：“好，等念秋能坐稳了就去，让他看看同心梅的新苗长多高了。”
日头爬到头顶时，陈默背着药篓走进来，水蓝光痕在篓沿晃着，里面装着刚采的蒲公英和苦菜。“给嫂子带了点败火的草药，”他把药草往墙角一放，蹲下来逗念秋，“小家伙又胖了点，这脸蛋嫩得能掐出水。”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个竹制的小铲子，“给念秋的，等他长大了，教他种菜。”
小铲子做得小巧玲珑，铲头还刻着片同心草叶，显然是精心打磨过的。丫丫接过来，放在念秋手里，小家伙立刻攥得紧紧的，挥着铲子往地上拍，溅起的泥点落在他的小袄上，像绣了朵小黄花。
“你看他多喜欢，”丫丫笑着擦去他脸上的泥点，“将来准是个会打理灵植园的。”
蒙烈把泡好的豆角种捞出来，用湿布包着放在暖炕上催芽。“下午种点生菜，”他看着菜畦边的空地，“念秋添辅食时，能吃点嫩菜叶。”他突然想起什么，往灵植园深处走去，那里有片去年留的空地，“我把那片地整出来，种点向日葵，秋天能给念秋当零食。”
丫丫抱着念秋跟过去，看着蒙烈挥着锄头翻地，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却透着股蓬勃的劲。念秋在她怀里不安分地扭动，小手指着地上的土块，突然挣着要下来。蒙烈索性把他放在垫了棉布的泥地上，小家伙立刻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抓起块湿泥就往嘴里塞，粉光痕赶紧把泥块打掉，换来他一阵“哇哇”的哭。
“你看你，”丫丫嗔怪地拍了拍蒙烈的胳膊，“非把他放地上。”嘴上说着，眼里却满是笑，伸手把念秋抱起来，在他脸上亲了口，“咱们念秋是想帮爹种菜呢，对不对？”
蒙烈看着娘俩的互动，心里暖得像揣了个小炭炉。他想起小时候，娘也是这样抱着他在菜畦边玩，他抓着草籽往嘴里塞，娘从不骂他，只笑着说“这是土地的味道，得记着”。原来这些藏在泥土里的记忆，真的会顺着血脉往下传。
傍晚时，灵植园的菜畦里多了几行整齐的生菜苗，蒙烈还在空地周围插了圈竹片，用红绳围起来，像给向日葵苗留了个专属的小天地。丫丫把念秋放在摇篮里，小家伙已经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把小竹铲，嘴角挂着笑，像是梦到了满地的向日葵。
蒙烈坐在灶前烧火，看着锅里的粥咕嘟冒泡，火光映着墙上的影子——丫丫在缝补念秋的小袄，摇篮里的孩子睡得安稳，凉棚外的菜畦里，新栽的菜苗在晚风里轻轻晃。他突然觉得，这就是娘说的“扎根”——不是守着块土地不动，而是让日子在烟火里发新芽，让牵挂在血脉里往下长，一辈传一辈，像灵植园的同心草，永远连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