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空气仿佛凝固成冰。
楚昭烈的声音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击在巡抚官员惨白的脸上,也敲击在龙椅上那位九五之尊的心头。
皇帝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从楚昭烈刚毅的脸庞,缓缓移到下方那个纤弱却脊背挺直的身影上。
“即便如此,”皇帝的声音低沉而威严,不带一丝温度,“刺客在你眼皮底下逃脱,血瞳妖人至今下落不明,京城百姓人心惶惶,这也是事实。苏晚照,你让朕如何向满朝文武、天下臣民交代?”
巡抚官员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立刻叩首泣声道:“陛下圣明!此女玩忽职守,致使凶徒逍遥法外,实乃大罪!请陛下降旨,将其打入天牢,严加审讯!”
苏晚照抬起眼,清冷的眸光直视龙椅,没有丝毫畏惧。
“回陛下,臣女不曾玩忽职守。”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大殿中,“若臣女当时不优先救人,此刻东市便不是数百人暂时失控,而是数百具冰冷的尸体,甚至更多。疫情一旦蔓延,整个京城都将化为人间炼狱。届时,就算抓到了凶手,用一座死城来告慰亡灵,又有何意义?”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锋利:“陛下要的是一个能抓住凶手的酷吏,还是要一个能稳住京城大局的医者?若陛下认为,百名活生生的性命,比不上一个已经逃遁的刺客重要,那臣女无话可说,甘愿领罪。”
这番话,掷地有声,堪称诛心!
殿上百官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好个胆大的女子,竟敢如此质问天子!
皇帝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龙袍下的手指微微蜷曲,一股磅礴的帝王威压如山岳般倾泻而下。
然而,苏晚照依旧站得笔直,如一株雪中寒梅,傲然不屈。
她赌的,是帝王心术。
一个合格的君主,绝不会为了一时之气,而无视更大利益。
稳住京城,比抓住一个刺客更重要。
良久的沉默后,那几乎要将人压垮的威压缓缓收敛。
“好一张利嘴。”皇帝冷哼一声,打破了寂静,“朕姑且信你一次。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朕命你三日之内,必须将‘血瞳’妖人及其同党缉拿归案!若做不到,你和你身后的定北侯府,一体问罪!”
“臣女,遵旨。”苏晚照平静地叩首,心中却是一沉。
三日。
这既是期限,也是催命符。
走出皇宫,午后的阳光刺眼,苏晚照却感到一阵发自骨髓的寒意。
“你太冲动了。”楚昭烈跟在她身侧,眉头紧锁,“当面顶撞陛下,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我若不顶撞,此刻已在天牢里,更别提破案了。”苏晚照揉了揉发胀的眉心,“玄冥子此人,心机深沉,手段狠辣,他故意留下那些活口,就是算准了我会救人,从而拖延追捕。他想看到的,就是我被朝堂问责,陷入困境。”
“他为何如此针对你?”楚昭烈问出了关键。
苏晚照的脚步猛地一顿,脑海中再次响起那道阴冷的传音:“你母亲当年也想救所有人……结果呢?”
她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一丝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
“或许……这桩案子从一开始,就不是冲着京城,而是冲着我来的。”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楚昭烈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痛苦与迷茫,心中一紧,沉声道:“别怕,我陪你查。无论是玄冥子,还是当年的旧事,我都会帮你查个水落石出。”
苏晚照心中一暖,点了点头,眼中的脆弱迅速被坚定所取代。
回到临时安置在城南别院的救治点,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和淡淡的血气。
经过一夜的救治,大部分患者已经清醒,虽然身体虚弱,但眼中那骇人的红光已然褪去。
看到苏晚照回来,无数百姓家属跪倒在地,感恩戴德。
“苏神医,您就是活菩萨啊!”
“多谢苏神医救了我儿性命!”
苏晚照一一将他们扶起,心中却无半点轻松。
这些感激的目光,此刻都像是沉重的枷锁,提醒着她那三日的期限。
她迅速安排好后续的治疗方案,将“镇魂丹”的丹方简化,交由信得过的医馆批量生产,确保药力虽减,但足以压制余毒。
做完这一切,已是月上中天。
疲惫不堪的苏晚照回到自己的房间,刚想喘口气,耳边却响起一阵微弱的破空之声!
她瞳孔骤缩,身体凭着本能向旁边一闪!
“咄!”
一支通体漆黑的羽箭,携着森然杀机,死死钉在她身后的梁柱上。
箭尾的羽毛下,系着一卷小小的信笺。
是玄冥子的人!
苏晚照心脏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
对方竟能如此轻易地潜入戒备森严的别院,这份实力,令人心惊。
她一步上前,猛地扯下信笺。
展开的纸条上,没有威胁,没有勒索,只有一行用鲜血写成的、触目惊心的小字。
那字迹仿佛带着无尽的怨毒与嘲讽,透过薄薄的纸张,刺入她的眼眸,更刺入她的灵魂深处。
上面写着——
“你母亲,当年也是这样死的。”
苏晚照的脑子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瞬间一片空白。
母亲……
当年,母亲也是在救治了一场突发的、症状诡异的瘟疫后,力竭而亡。
所有人都说她是积劳成疾,可苏晚照心中一直存有疑虑。
现在,玄冥子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钥匙,猛地打开了她尘封多年的记忆之门。
一样的突发骚乱,一样的诡异病症,一样的救人抉择……
原来,这不是巧合。
这是一场时隔多年的,精心策划的复刻!
玄冥子不是在挑衅,他是在告诉她一个残忍的真相——她母亲的死,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谋杀!
而她,正在一步步踏入和母亲当年一模一样的陷阱!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让她浑身血液都几乎冻结。
但紧接着,是火山爆发般的滔天怒火!
“玄冥子……”
苏晚照死死攥着那张信纸,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中再无半分医者的温和,只剩下无尽的凛冽杀意。
她被骗了。
所有人都被骗了。
玄冥子的目标根本不是让她陷入朝堂的指责,也不是为了炫耀武力。
他是在用最残忍的方式,享受一场复仇的盛宴,逼她重演母亲的悲剧!
愤怒让她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三日期限,朝堂压力,万民仰仗……这一切都是迷雾,是枷锁,是为了困住她,让她像母亲一样,在救人与追凶的拉扯中耗尽心力,最终走向毁灭。
不行!她绝不能重蹈覆辙!
既然是陷阱,就一定有破局的办法!
苏晚照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扫过房间。
玄冥子自以为掌控一切,但他算错了一点。
为了制造混乱,他必然派了手下亲自在东市投毒并煽动骚乱。
而在那场混战中,楚昭烈的金吾卫,并非一无所获。
他们曾当场制服了几名伪装成普通百姓、暗中引导骚乱的血瞳使者!
当时她忙于救治那个孩童,只来得及确认对方也是中了“血瞳咒”,便将其交给了金吾卫看管。
现在想来,那些人,就是玄冥子留下的、最致命的破绽!
一道凌厉的光芒在苏晚照眼中划过。
皇帝要凶手,她要真相。
而所有的答案,或许就在那个被她忽略的活口身上。
她不再有丝毫犹豫,转身冲出房门,带着一身冰冷的杀气,直奔关押刺客的地牢而去。
玄冥子,你以为能用我母亲的死来击垮我吗?
你错了。
你只是,提前点燃了我复仇的怒火!
真相,还有你的命,我全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