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绿色的便利店灯光,如同凝固的毒液,无声地流淌在冰冷的货架与金属收银台上。
空气里弥漫着食物、冷气、线香以及那股挥之不去的、深沉的“冷”意混合而成的沉闷气息。
林羽如同被抽掉了魂魄,僵硬地站在原地,胸前那枚崭新的纯白阳鱼徽记,此刻散发的微光也黯淡下去,映衬着他脸上死灰般的绝望。
口袋彻底干瘪,未来一个月的指望也化为泡影,店长那“内贼”、“败家玩意儿”的评价和当众的羞辱,如同冰冷的枷锁,勒得他几乎窒息。
就在林羽感觉自己的心神即将被这沉重的屈辱彻底压垮、碾碎之际,收银台后,那一直闭目养神、仿佛置身事外的店长,终于再次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深邃的眼眸里没有愤怒,没有鄙夷,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漠然,如同俯瞰蝼蚁挣扎的神只。
他放下手中那块雪白的绒布,那枚被他擦拭得愈发幽邃、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完整阴阳鱼徽记安静地悬在胸前。
店长的目光落在林羽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废物的冰冷评估,片刻后,才用那低沉沙哑、毫无波澜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怎么?站那儿等死?还是指望我发善心,替你收拾你夸下的海口?”
语气里的讥讽如同细小的冰针。
林羽身体微微一颤,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巨大的压力下,他只能死死地低着头。
“哼。”
店长冷哼一声,似乎连嘲讽都觉得多余。
他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苍白修长的手指在冰冷的金属台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发出“笃、笃、笃”单调而压抑的声响。
“天地灵气,乃万物生发之根本,修行者吞吐炼化之资粮。”
店长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直接响在林羽的脑海深处,驱散了部分混沌,
“然此界……”
他抬手指了指便利店惨绿的顶灯,又仿佛指向门外浑浊的夜色,
“……早已被污浊之气浸透,如同久病膏肓之躯。强行吸纳此间驳杂‘灵气’,非但无益,反如饮鸩止渴,污秽道基,轻则走火入魔,神智错乱,重则经脉寸断,化作一摊脓血烂肉。”
他描述得极其直白冷酷,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警告。
林羽听得心头发寒,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他知道店长所言非虚,紫府深处那属于祖师的冰冷残印,也本能地传递着对污浊灵气的排斥。
“但天地造化,玄妙莫测,纵使绝地,亦存一线生机。”
店长话锋一转,手指停止了敲击,目光似乎穿透了便利店的墙壁,投向外面广袤却污浊的天地,
“这生机,便藏于昼夜交替、阴阳流转的节点之中。”
他缓缓伸出两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指尖在惨绿灯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其一,乃黎明破晓,天地交泰之际。彼时,长夜将尽,旭日未升,正是阴阳混沌、万物初萌之时。”
店长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古老的韵律,仿佛在吟诵某种箴言,
“于那混沌将明未明之刹那,天地间会孕育出一缕至精至纯、至阳至刚之气——其色如紫,其质如华,故名‘纯阳紫气’!此气乃太阳精华初诞,蕴含无量生机与破邪之力,涤荡万秽,淬炼神魂,为阳之极精!若能捕捉炼化,一缕便抵得上寻常吐纳百日之功!”
林羽的心神瞬间被吸引,仿佛看到了黑暗中孕育的那一抹尊贵的紫色!
紫府残印似乎也感应到描述中的至阳之力,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悸动。
“其二,”
店长放下第一根手指,第二根手指竖起,指向窗外那轮在都市光害下显得朦胧的清冷弦月,
“乃夜半子时,阴至极而阳始生之刻。彼时,皓月当空,月华最盛,阴气充盈天地,已达顶点。”
他的声音转而变得幽冷,
“然物极必反,阴极阳生!就在那阴气满盈、即将由盛转衰的临界点,月华之精粹会凝结出一缕至阴至纯、至清至冷之气——其质如水,其性如冰,故名‘太阴月华’!此气乃太阴精髓,清冷纯净,滋养神魂,稳固道心,为阴之精髓!炼化入体,可抚平躁动,澄澈灵台,于阴寒中蕴养一丝先天生机!”
随着店长的描述,林羽仿佛感受到一股清冽如寒泉的气息拂过识海,驱散了部分因屈辱而生的燥热。
胸前的阳鱼徽记似乎也微微一动,对这至阴的描述产生了一丝本能的、微弱的排斥,但又被林羽强行压下的意念所安抚。
“此两缕气息,”
店长收回手指,目光重新聚焦在林羽身上,带着极度的不信任和一丝施舍,
“因诞生于天地规则运转的关键节点,受法则本源之力短暂庇护,故受此界污浊侵染最轻,勉强可称之为‘纯净’。乃此污浊绝地中,唯二可供你这等根基浅薄、又身陷囹圄之辈汲取炼化的‘资粮’。”
他刻意加重了“勉强”和“资粮”二字。
“然,捕捉此二气,非是易事。”
店长的语气变得严肃而具体,如同传授某种禁忌的知识,
“时机稍纵即逝!纯阳紫气,只在破晓前那弹指一瞬,太阳将露未露之际诞生,须臾便融入大日光辉,消散无踪。太阴月华,亦只在子时正刻,阴气满盈转衰的临界点涌现,过之则散,不及则浊!”
“感应之法,在于‘心斋’、‘坐忘’。”
他盯着林羽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摒除杂念,心神澄澈如镜,内照己身,外感天地。以你紫府中那点可怜的感应,去‘触摸’昼夜交替、阴阳流转时那微妙难言的‘韵律’。当韵律抵达节点,便是气息诞生之时!届时,需以意念为引,如蛛丝悬露,小心翼翼将其‘粘附’,缓缓导引入体,沉入丹田气海,或汇入紫府识田,再以秘法徐徐炼化,化入自身本源。切记!不可贪多!更不可急躁!此二气虽相对纯净,但其性极烈!一缕已是极限,强行吸纳,如同稚童吞咽烧红烙铁,必遭反噬,形神俱灭!”
店长停顿了一下,看着林羽那副既渴望又茫然、还带着深深恐惧的复杂表情,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至于炼化秘法……你鬼谷一脉的《本经阴符》中‘养志’、‘实意’二篇,自有其道。若连这都悟不透,那趁早找根绳子自我了断,也省得浪费我的口舌和这店里的空气。”
他最后扫了一眼林羽胸前那枚纯白的阳鱼徽记,眼神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
“你胸前那玩意儿,虽是个半吊子货,但终究蕴含一丝阳和之气。在感应太阴月华时,阴阳相吸,或可作为引子,引动月华靠近。至于纯阳紫气……”
他嗤笑一声,
“同极相斥,戴着它反而可能干扰感应,甚至引动徽记本能排斥,坏你好事。用不用,何时用,自己掂量。”
说完这最后一段堪称冷酷的“指点”,店长似乎耗尽了所有耐心。
他不再看林羽一眼,重新拿起那块雪白的绒布,慢条斯理地、极其专注地擦拭起自己胸前那枚象征着绝对力量与平衡的完整阴阳鱼徽记,周身再次散发出拒人千里的冰冷气息,仿佛刚才那番关乎修炼生死的玄奥指点,不过是随手掸去了一粒微尘。
惨绿的灯光下,林羽依旧僵立着。
店长的话语如同烙印,深深镌刻在他混乱的心神之中——
纯阳紫气的霸道炽烈,太阴月华的清冷纯粹,捕捉时机的苛刻,炼化的凶险……
还有那《本经阴符》的指引,以及阳鱼徽记可能的助力与干扰……
庞大的信息量和其中蕴含的致命风险,让他感到头晕目眩。
然而,绝望的谷底,这两条路径,却是唯一的生路!
是摆脱这无边屈辱和无力感的唯一希望!
他深深地、近乎贪婪地吸了一口便利店那混合着腐朽与冰冷的空气,眼神中的茫然和恐惧,逐渐被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所取代。
他不再看店长,也不再沉浸在屈辱中,默默地转身,再次走向那个靠近玻璃门、能沐浴到些许月光的角落。
这一次,他盘膝坐下,背脊挺得笔直。
深蓝色的正式店员制服在惨绿光线下显得肃穆,胸前那枚纯白的阳鱼徽记,随着他心神的凝聚,再次散发出微弱却坚定的莹白光泽。
他闭上双眼,不再试图强行屏蔽杂念,而是按照店长所述,努力去追求“心斋”、“坐忘”的境界,将全部意念沉入紫府深处那冰冷的残印,尝试去感应天地间那宏大而细微的……
阴阳流转之韵律。
惨绿与月白的光,在他沉静下来的面容上交织,便利店幽冷的灯光,此刻仿佛成了指引他通往玄奥之路的……
一盏孤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