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的气氛,随着李卫的离去和胡老头等人的议论,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变得更加诡异而躁动。
那些新来占据空位的“鬼谷传人”,虽然表面维持着各自的摊子,吆喝着招牌,但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巷子深处那个玄色的身影。
而更多的,是闻讯而来的围观者。
李卫“国内一人”的预言和那番振聋发聩的点醒,不知被谁传了出去,加上林羽那身太过扎眼的玄金道袍和之前招牌断裂的震慑,吸引了越来越多好奇和抱着试试看心态的人。
巷口和巷子里,渐渐挤满了人。
他们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目光在众多“鬼谷传人”的摊位上逡巡,带着审视、怀疑和一丝渴望。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火眼金睛,能从这鱼龙混杂中,找出那个报道里真正的、能“一语成谶”的“鬼谷传人”。
林羽的摊位前,却形成了一种奇特的真空地带。
人们围在不远处观望,却一时无人敢上前成为第二个“试验品”。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普通工装、脸上带着点愁苦和急切的中年男人挤过人群,来到了林羽桌前。
“大师!大师!求您给看看!”男人喘着气,声音急切,“我叫王强,最近手头太紧了,干啥啥不顺,就想问问财运!求您指点迷津!”
林羽抬眼,目光平静如水:“写一字。”
王强连忙点头,拿起桌上那支普通的紫毫笔,沾了墨。
他没什么文化,心里只想着能有点钱就好,几乎是下意识地,在白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一个大大的——“田”。
字写得很大,笔画笨拙,透着一股朴实和茫然。
林羽的目光落在那个“田”字上,略一沉吟,便道:
“田者,土也,生养万物,亦是根基财富之象。四四方方,格局已成。”
他语气笃定:“你近期当有一笔不小的财源,源自故土根基,非劳碌奔波所得,可解你燃眉之急。”
“啊?真的?!”王强又惊又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源自故土根基?
不劳碌奔波?
这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正要细问,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
刺耳的铃声在突然安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王强手忙脚乱地掏出那部老旧的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赫然是老家父亲的号码。
他连忙接通:“喂?爸?”
电话那头传来父亲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的声音:“强子!强子!好事!天大的好事!咱家…咱家那片老房子!还有旁边那几亩自留地!要拆迁了!补偿款…补偿款下来了!数目不小啊!足够你在城里付个首付了!……”
王强拿着手机,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呆立当场!
他开的是免提!
父亲那激动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响彻在寂静的小巷!
“……源自故土根基……非劳碌奔波所得……可解燃眉之急……”
林羽刚刚的话语,与电话里父亲报喜的声音,完美地重叠在一起!
“轰——!”
整个巷子彻底炸开了锅!
“我的老天爷!神了!真神了!”
“听见没?拆迁!补偿款!刚说完电话就来了!”
“这…这怎么可能是托?托能安排老家拆迁?”
“快看!那王强都傻了!这反应装不出来!”
“真大师!这才是真大师啊!”
惊呼声、赞叹声、难以置信的议论声如同海啸般席卷!
之前还持观望态度的人们,眼神瞬间变得炽热无比,看向林羽的目光充满了敬畏和渴望!
王强终于从巨大的震惊和狂喜中回过神来,他手忙脚乱地挂了电话,对着林羽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激动得语无伦次:“大师!活神仙!谢谢大师!谢谢您!您真是神了!”他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所有的现金,一股脑地全塞到了桌上那方普通的石砚旁,然后千恩万谢地爬起来,晕乎乎地挤出人群,估计是急着给家里回电话确认细节去了。
胡老头和他旁边那几个摊主,此刻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托!绝对是托!”胡老头咬着牙,声音都有些变调,但底气明显不足,“太巧了!哪有这么巧的事!肯定是事先串通好的!” 他试图说服别人,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就是!太假了!”旁边有人附和,但声音发虚。
然而,没等胡老头他们继续编排,人群已经像开了闸的洪水,疯狂地涌向林羽的摊位!
“大师!给我看看!”
“大师!先给我算!”
“我出双倍!大师给我算算姻缘!”
场面瞬间失控,人们争先恐后,都想成为下一个被“神算”眷顾的幸运儿。
混乱中,一个身材矮小、獐头鼠目、眼神飘忽的小个子男人,凭借灵活的身手,硬是从人缝里挤到了最前面,一屁股抢占了王强刚刚离开的小板凳。
“大师!大师!我也测字!我也测财运!”他急切地喊着,声音带着一股油滑。
林羽抬眼,目光落在此人脸上,那眼神平静,却仿佛能洞穿皮囊,直视其内心深处的龌龊。
“写。”林羽的声音依旧平淡。
小个子男人——陈二狗,眼珠一转,刚才王强写“田”字发了财,他也想发财!
他毫不犹豫,抓起笔,也学着王强的样子,在白纸上飞快地写下一个“田”字。
但他心浮气躁,又急于模仿,那“田”字写得歪歪扭扭,尤其是中间那一竖,不仅写得歪斜,落笔时手腕还一抖,一滴浓墨不偏不倚,正好滴在了“田”字右下角的框内,像是一个突兀的黑点。
林羽的目光在那个带着墨点的、歪斜的“田”字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
“字迹潦草,心神不宁,落墨成污,心术不正。”林羽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寒冰,“此字已非‘田’,心生邪念,强求横财。测字者,陈二狗,你非但无财,反而——”
林羽盯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如刀:
“将有牢狱之灾!”
“什么?!”陈二狗脸上的谄媚和急切瞬间僵住,随即化作被戳破心事的恼羞成怒!
“放屁!你胡说八道!你个假大师!刚才那个人写田就发财,老子写田就有牢狱之灾?我看你就是个骗子!专门咒人的!”他猛地跳起来,指着林羽破口大骂,唾沫横飞,“老子砸了你这破摊子!看你还怎么骗人!”
他面目狰狞,抄起屁股下的小板凳,就要朝林羽那张崭新的方桌砸去!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片惊呼!
然而,就在陈二狗板凳举过头顶,即将砸下的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警察!”
一声威严的厉喝从人群外传来!
紧接着,几个穿着制服的民警动作迅捷地分开人群,如猛虎下山般扑了过来!
“陈二狗!放下凶器!”为首的警官一声断喝。
陈二狗举着板凳,彻底傻眼了,浑身僵住。
两名民警迅速上前,干净利落地夺下他手中的板凳,反手将他双臂扭到背后,“咔嚓”一声戴上了手铐!
“你…你们干什么?凭什么抓我?”陈二狗挣扎着叫嚣,色厉内荏。
“干什么?”警官冷笑一声,从同事手里接过一个证物袋,里面赫然装着几个不属于陈二狗的钱包和手机,“就凭你是这条街上有名的‘三只手’!我们盯你半天了!看这里人多,就想浑水摸鱼是吧?人赃并获!带走!”
陈二狗瞬间面如死灰,瘫软下去,再也说不出半句硬话,被民警拖着带离了现场。
整个巷子,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幕惊呆了!
如果说王强的拆迁是“福至心灵”的巧合,那陈二狗这被抓个现行,就是铁一般的事实!
而且是在他行凶之前,就被林羽精准预言了“牢狱之灾”!
这还能是巧合?
还能是托?!
胡老头和他那一帮人,此刻脸色惨白如纸,嘴巴张得能塞进鸭蛋,浑身都在微微发抖,看向林羽的眼神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
“大…大师!”终于有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声音颤抖着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为…为什么?为什么第一个人写‘田’字是发财,第二个人写‘田’字就是…就是牢狱之灾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聚焦在林羽身上。
林羽缓缓站起身,玄色道袍在晨光下流淌着深邃的光泽。
他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最后落在桌面上那张带着墨点的、歪斜的“田”字上。
“测字一道,首重心境。”林羽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巷子里。
“第一位求测者王强,心思淳朴,所求仅为解困,写‘田’字时,心中无念,笔落无意,乃是无心之字。故其象纯粹,主根基之财,应验拆迁。”
他拿起那张带着墨点的纸,展示给众人:
“而此人陈二狗,心思狡诈,见人得财,心生贪念,急欲效仿。其写‘田’字,非为求测,实为求利!落笔浮躁,字迹歪斜,已露心术不正之象!”
林羽的手指,点在那滴刺眼的墨点上:
“更关键者,在此一点!”
“此点落于‘田’右下角,恰如一个‘因’字!”
林羽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洞彻世情的凛冽:
“‘因’者,一囚也!”
“心术不正,又强求横财,贪念炽盛,其行必偏!行偏则触法网!等待他的,除了高墙铁窗,还能有何?”
“此乃自取之祸,非字之过,实乃人心之恶!”
字字如雷,振聋发聩!
巷子里,再无一丝杂音。
所有人都被这精妙绝伦、直指人心的拆字道理所震撼!
无心之字得福报,邪念之笔招灾厄!
这哪里是算命?
这是直指人心,洞彻因果!
“噗通!”
不知是谁带头,人群里,竟有人不由自主地对着林羽的方向跪了下去!
紧接着,如同推倒了多米诺骨牌,更多的人,带着敬畏、感激、甚至恐惧,纷纷朝着那玄色道袍的身影躬身、作揖!
“真神仙!活神仙啊!”
“大师!求您指点迷津!”
“我等有眼无珠!大师恕罪!”
喧嚣的请愿声浪瞬间淹没了小巷。
胡老头看着这如同朝圣般的场景,看着那些曾经围在他摊前听他忽悠的人,此刻都狂热地涌向那个年轻人,他只觉得眼前发黑,手脚冰凉,一股巨大的恐惧和羞耻感攫住了他。
他哆嗦着,手忙脚乱地想收拾自己的破烂摊子,只想立刻逃离这个地方,逃离那个玄色身影带来的恐怖阴影!
真正的鬼谷传人,无需争辩,无需炫技。
铁口直断,因果昭彰!
这满巷的魑魅魍魉,在这煌煌正道、洞彻天机的手段面前,已然不攻自破,原形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