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们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从那个隐蔽的废弃通风口钻出来,重见天日和呼吸到自由空气的狂喜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巨大的紧迫感就再次攫住了他们。
“快!去林老师宿舍!”
赵强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尘和蜘蛛网,声音嘶哑却急切地喊道。
无需多言,劫后余生的十名学生互相搀扶着,甚至顾不上去拍打身上的尘土,便朝着教职工宿舍区的方向,发足狂奔。
夜晚的校园静悄悄的,只有他们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和喘息声回荡在路上。
与图书馆内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恐怖相比,此刻熟悉的校园路灯都显得无比温暖和安全,但他们不敢有丝毫停留,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赶到林老师宿舍,打通那个能联系到龙虎山张真人的加密电话!
终于,林羽那栋独立的教职工小楼出现在视线中。
众人如同看到了救星,一口气冲上台阶,赵强迫不及待地伸手就去拧门把手——
咔哒。
门,应手而开。
竟然没有锁?
学生们也顾不得多想,一股脑地涌了进去,反手砰地一声关上房门,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怖都关在外面。
所有人背靠着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直到这时,才感觉到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后怕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
“电……电话……”
陈薇喘着气提醒道,
“书房!红色的加密电话!”
众人挣扎着爬起来,熟门熟路地冲向书房。
果然,在书桌一角,看到了一部造型古朴、通体暗红色的老式转盘电话。
“就是这个!”
赵强一把抓起听筒,将其递给旁边一个手指稍微稳定点的女生,
“快!拨号!按照语萱姐说的,联系龙虎山张真人!”
那女生紧张地接过听筒,手指颤抖着放在拨号盘上,却愣住了:
“可……可是号码是多少?语萱姐没说号码啊!”
众人瞬间傻眼!
是啊!
黄语萱只说了用这个电话联系,却没告诉她们具体的号码!
“怎么办?!我们不知道号码!”
“试试查号?不对,这是加密电话,肯定不是普通号码!”
“会不会是直接拨就行?内部线路?”
一片慌乱中,赵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别慌!林老师的东西肯定不一般!大家找找!看电话上或者旁边有没有写什么提示?或者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按键?”
学生们立刻在书桌上下翻找起来,甚至有人想去检查电话线。
就在一片混乱之际—— “咳咳。”
一声轻微的咳嗽声,突然从书房门口传来。
所有学生的动作瞬间僵住,如同被施了定身术,惊恐地缓缓转过头。
只见书房门口,林羽正斜倚着门框,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头发似乎还有些微湿,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清茶,神态悠闲,仿佛刚刚沐浴完毕。
他的身边,站着同样神色平静、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黄语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学生们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看着眼前这两个本应在图书馆深处与恐怖邪魔浴血奋战、甚至可能需要他们搬救兵来拯救的师长,此刻却如此悠闲地出现在宿舍里……
巨大的认知落差让他们的脑子彻底宕机,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林……林老师?语萱姐?”
赵强手里的听筒“啪嗒”一声掉在桌子上,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你……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你们不是……不是在图书馆……”
林羽慢条斯理地吹了吹茶杯里的热气,抿了一口,这才抬眼看向他们,语气平淡无波:
“哦,图书馆那边啊。一个小麻烦,已经顺手处理掉了。看时间不早,就先回来洗漱休息了。”
顺……顺手处理掉了?!
一个小麻烦?!
学生们想起那惊天动地的五雷正法,想起黄语萱那焦急万分的“求援”指令,想起他们在绝对黑暗中的绝望挣扎和逃亡……
所有人的表情都极其精彩,从极度的震惊、茫然,逐渐转变为难以置信,最后定格在了某种被巨大玩笑愚弄后的崩溃和羞愤。
“所……所以……”
陈薇的声音都在发抖,
“刚才图书馆里……那些……那些雷声……那些可怕的敌人……还有语萱姐你让我们逃出来求援……”
黄语萱面无表情,但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笑意,她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淡:
“嗯。皆是林先生安排的……教学环节的一部分。”
教学环节?!
这两个字如同最后的审判,彻底击垮了学生们紧绷的神经。
“也就是说……从您冲进黑暗……到雷声……再到语萱姐让我们逃跑求援……”
赵强艰难地吞咽着口水,试图理清这荒谬的现实,
“全都是……假的?!都是演给我们看的?!”
林羽放下茶杯,走到书桌后坐下,目光扫过这群灰头土脸、精神几乎崩溃的学生,淡淡道:
“并非全假。邪阵被重置是真,阴气加重亦是真。只不过,其程度远未到需要动用龙虎山救援的地步。后续种种,不过是为了让你们在尽可能接近真实危机的环境下,体验绝境,并自行寻找生路。”
他顿了顿,补充道:
“当然,你们最终能发现那条废弃通道逃出生天,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算是个不错的惊喜。”
惊喜?!
学生们只想哭!
他们回想起自己在绝对黑暗中的恐慌、争抢、听音辨卦的绝望、还有钻爬废弃通道的狼狈……
这一切竟然全都是老师导演的一场戏?!
巨大的羞耻感混合着后知后觉的愤怒和委屈,瞬间淹没了他们。
“老……老师!您这也太过分了吧!”
一个女生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喊了出来,
“我们……我们真的以为要死在里面了!”
“对啊!差点吓死我们!”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我爸妈了!”
面对学生们的控诉,林羽却只是微微挑眉:
“过分?修行之路,荆棘密布,邪祟诡异,远超尔等想象。若连这等程度的虚惊都无法承受,日后遇上真正的生死危机,岂非只能坐以待毙?”
他的目光变得严肃起来:
“今日之‘戏’,便是要让你们明白,恐惧本身,远比大多数邪祟更可怕。而绝境之中,能依靠的,往往只有你们自己的意志、所学,以及身边的同门。”
“更何况,”
他话锋一转,语气缓和了些许,
“你等每人皆有我亲手所绘的护身符在身,纵使真有意外,亦足以护得尔等周全,直至我赶到。有何可惧?”
学生们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那皱巴巴的三角黄符,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是啊,他们好像……
从头到尾都没真正受到什么伤害,纯粹是自己吓自己。
但那种心理上的折磨,实在是毕生难忘啊!
看着学生们如同霜打茄子般蔫了下去,又是后怕又是委屈的模样,林羽眼中终于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笑意。
“好了。”
他站起身,
“今日实践课,到此结束。表现……尚可。至少,都活着出来了。”
他挥了挥手,如同赶小鸡一般:
“都回去休息吧。每人一篇实践报告,明早交来。重点记述黑暗中的心路历程及最终脱困的反思。”
又是报告!
学生们脸一苦,但这次连抗议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们垂头丧气、步履蹒跚地离开了林羽的宿舍,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直到走出很远,才有人小声嘀咕:
“所以……那加密电话……根本不用拨号?”
“估计就是个道具……”
“我突然觉得……夏学姐她们昨天经历的可能也没那么可怕了……”
“林老师他……简直是个魔鬼教官……”
而书房内,黄语萱看向林羽,轻声问道:“先生,如此方式,是否会太过……”
林羽望向窗外学生们远去的背影,淡淡道:
“玉不琢,不成器。不让他们真切地死过一次,他们永远不会明白生的可贵,以及自身潜藏的力量。”
“更何况,”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城西图书馆的方向,眼神微凝,
“那邪阵被重置之事,并非演戏。图书馆里的‘东西’,确实被惊动了,而且……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趣一些。”
“真正的‘作业’,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