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陌的手指抠进门缝,指甲翻裂。金属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用肩膀顶开一条缝隙,冷风灌进来,带着铁锈和腐肉的味道。他的脸已经不对劲了,右耳后的皮肤发紧,像是被什么东西贴住后干涸。规则之眼还在运转,视野里那层淡蓝色丝线没有消失,反而更密集地缠绕在面部边缘。
他不能等。再等下去,他会忘记自己是谁。
“穿红鞋者不会被替换。”
这句话在他脑子里反复回响。不是系统第一次骗他,但这是唯一能抓住的东西。上一次不信,差点死在钟楼;这一次,他决定赌。
他拖着左腿往前走。毒素已经爬到肩胛骨,整条手臂像被钉进冰块里,动一下就传来撕裂感。走廊尽头是向下的楼梯,通往医院更深的位置。墙上贴着脱落的瓷砖,露出后面发黑的水泥。地面有拖痕,湿漉漉的,像是刚有人被拖过去。
规则之眼扫过地面。脚印。小号的,女性码数,沾着暗红色污渍。鞋底花纹清晰,是皮质短靴。最关键是——鞋尖部分泛着一层微弱的红光,在黑暗中几乎看不见,但他看到了。
红鞋。
他顺着脚印走。每一步都踩在碎玻璃上,咔嚓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左手握刀,右手扶墙,身体倾斜着保持平衡。拐角处有一面镜子,挂在墙上,镜面裂成蜘蛛网状。他停下,盯着镜框边缘,确认没有反射出自己的脸,才继续前进。
他知道照镜会加速替换。他也知道,如果现在看到的脸不是自己的,他可能当场崩溃。
脚印指向东侧手术区。标牌歪斜,“外科准备室”四个字掉了一半。门虚掩着,底下透出一点红光,很弱,像是从鞋子里渗出来的。
他靠在墙边喘气。心跳快得不正常。额头出汗,冷的。他知道这不是好兆头。体力撑不了多久,意识也开始模糊。刚才走过一间病房时,他好像看见床帘动了一下,但规则之眼没发现蓝丝,他选择忽略。
现在不能分心。
他伸手推门。门轴发出长音,缓慢打开。房间不大,堆满废弃器械。推车倒在地上,输液架弯折。正中央摆着一双红色女式皮鞋,漆面完好,鞋带系得整齐,放在一块干净的白布上。没有脚,没有人。
但那双鞋在发光。淡淡的,持续的。
规则之眼立刻捕捉到异常。黑色纹路从鞋底蔓延出来,像根须扎进地板。那些纹路组成一个符号,圆形嵌套三角,中间有个倒置的眼睛图案。他没见过这个标记,但它在动,缓慢旋转,像是某种启动中的机制。
他站在门口没进去。空气中有股甜腥味,混着消毒水的刺鼻。天花板上有裂缝,灰尘不断落下。房间里没有其他出口,只有一扇高窗,封死了。
可这双鞋不该在这里。
太干净。
太完整。
不像遗弃品。
他想起系统提示:“穿红鞋者不会被替换。”
可这里没有“穿红鞋者”。只有鞋。
难道……穿鞋的人早就被替换了?
还是说——
这双鞋本身就是陷阱?
他低头看自己脚上的军靴。脏,破,沾满泥灰。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系统从没说过“找到红鞋”就能活,只说“穿红鞋者”安全。而此刻,鞋在这里,人不在。
他可能理解错了。
但已经晚了。
他迈出一步,踩进房间。脚底刚接触地面,整栋楼猛地一震。低频嗡鸣从地底传来,像是某种机器被唤醒。墙壁开始渗水,但不是水——是黑色黏液,带着温度,缓缓滑落。
天花板裂开。不止一处。走廊方向也传来响动。
脚步声。
很多。
他转身想退,门却自动关上了。金属撞击声闷响,锁死了。
他冲到门前用力撞,门纹丝不动。回头时,第一只生物爬了进来。
它没有脸。整个头部平滑,像被砂纸磨过一遍,没有鼻子,没有嘴,只有两个深陷的眼窝。身体佝偻,四肢细长得不像人类。它爬行的方式很怪,膝盖反向弯曲,手指抓地,动作整齐得像被同一根线操控。
第二只从高窗跳进来。第三只从墙缝挤出。第四只……第五只……
不到十秒,七只围成一圈,堵住房间所有角落。
它们不动。只是面向他,头微微倾斜,像是在观察。
陈陌后背贴墙,刀握在右手。他不敢动。规则之眼疯狂闪烁,视野里全是黑色纹路,从那些生物身上延伸出来,连接到红鞋中心的符号。它们是一个整体。一个网络。
他终于明白。
“穿红鞋者不会被替换”不是保命符。
是诱饵。
真正的规则是——**谁靠近红鞋,谁就是下一个被替换的人**。
这双鞋不是保护,是祭品标记。
而他已经触发了仪式。
一只生物缓缓抬起手,指尖对准他。其他生物同步抬手,掌心朝内,围成一个封闭的圈。空气中压力骤增,耳朵发胀。他的脸又开始发麻,比之前更快。规则之眼显示,面部那层膜正在重新扩张,速度提升三倍。
他咬舌尖。痛感传来,但效果变弱了。
划掌心。血流出来,滴在地面。
可清醒只维持了两秒。
记忆开始模糊。地铁站逃票那次……安检员说了什么?
他记不清了。
大学宿舍煮泡面……锅藏在哪?
想不起来。
“我是陈陌。”他低声说。
声音出口的瞬间,所有生物同时张开嘴。
没有声带,没有喉咙,但房间里响起同一个声音:
“你说你是,你就真的是吗?”
不是回音。
是复制。
它们在模仿他说话。
他举起刀,冲向最近的一只。刀锋砍下,劈中肩膀,却没有血,只有黑色黏液喷出。那只生物被砍断的手臂迅速再生,皮肤拉伸,骨骼重组,五秒内恢复如初。
它们不怕伤。
它们不是实体。
是规则的执行体。
他退回墙角。呼吸急促。左臂的毒素已经蔓延到胸口,心跳紊乱。面部的膜覆盖到左耳,鼻梁塌陷,嘴唇变薄。他摸自己的脸,触感陌生。
还有多少时间?
五分钟?
三分钟?
他盯着那双红鞋。光更亮了。
符号旋转加快。
仪式进入最后阶段。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系统提示是随机推送的。
真假各半。
但这次……为什么偏偏在他最虚弱的时候出现?
为什么偏偏是“红鞋”?
红鞋出现在207门口,又消失。
然后出现在这里。
像在引导他。
这不是巧合。
是设计。
系统在利用他的求生欲,把他引到这里。
他靠着墙滑坐下去。刀还握在手里,但手已经开始抖。
他已经无法分辨哪些是真实记忆,哪些是规则植入的假象。
母亲住院那天……他真的签了同意书吗?
还是这只是他以为的?
一只生物靠近他,蹲下。平滑的脸对着他,距离不到三十厘米。
它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他的脸颊。
那一片皮肤立刻变得僵硬,失去知觉。
替换进程加速。
他抬起刀,想刺它。
手臂抬到一半,停住。
力气没了。
意识像沙漏里的沙,一点点漏光。
门外传来撞击声。
一下。
两下。
有人在敲门。
不是幻觉。
是真的敲击。
节奏是三短两长,停顿,再三短两长。
这个节奏……他记得。
张铎用过。
在十字路口分别前,他们约定过——遇险求援信号。
门被砸了一下,裂开细缝。
一道手电光照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