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晚秋伏在他背上，嘴唇微动。
她说了一个词。
陈陌的脚步停住了。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通道里的空气又冷又湿，滴水声从深处传来，一声接一声。他能感觉到李晚秋的呼吸贴着他的后颈，微弱但持续。她的声音太轻，像风吹过耳畔，可那三个字却扎进了他的脑子。
他缓缓蹲下，把李晚秋轻轻放在地上。她闭着眼，脸色苍白，额角有细汗。他没再看她，而是抬头望向前方。张铎靠在墙边，刚从短暂的昏沉中醒来。他的动作很慢，像是身体还没完全听使唤。
陈陌盯着地面。三道影子投在水泥地上，一道是他的，一道是李晚秋的，还有一道属于张铎。可那道影子不对劲。它比其他两道更黑，边缘不像影子，倒像一团凝固的墨。最奇怪的是，当张铎抬起右手时，那影子的左手却没动。等了几秒，它才缓缓抬起来，动作迟滞，却又独立。
陈陌低声说：“老张，别动。”
张铎停下动作，皱眉看他。
“怎么了？”
“你的影子。”
“什么影子？”
陈陌没回答。他打开规则之眼。视野瞬间变化，空气中浮现出淡黑色的纹路，像烧焦的蛛网，缠绕在张铎的影子周围。那些纹路他见过，在钟楼陷阱里，就是这些痕迹把人拖进规则的缝隙。当时张铎为了救他，一脚踩进影子圈，整个人被吸走。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可后来他在某个雨夜重新出现，带着记忆，也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异样。
现在这些纹路又回来了，而且更密集。
李晚秋在这时睁开了眼。她坐起身，第一句话就是：“张铎的影子……是不是自己动过？”
陈陌点头。
张铎愣住：“你们说什么？我的影子怎么会动？”
没人回答。三人沉默地看着地面。那道影子静静趴着，像一块脏污的布。可就在他们注视时，它的手指忽然蜷了一下，又松开，动作流畅，完全不像受光线影响。
“这不正常。”李晚秋声音发紧，“影子不是身体的一部分，它是规则的投影。如果它能脱离本体行动，说明规则已经重构了你的存在状态。”
张铎低头看自己的手，又看影子的手。他慢慢握拳，影子的手却没有立刻跟随。过了两秒，它才模仿出同样的动作，但指节弯曲的角度略有不同。
“我感觉……它在学我。”张铎说，“但它也开始想做自己的事。”
陈陌想起在b6层看到的记录——“影缚者非死非生，其形归暗，其志渐失”。当时他不知道那指的是谁。现在他明白了。
“你没死。”他说，“但你也不是完全回来了。”
他们决定离开通道。继续待在这里风险太大。陈陌扶起李晚秋，张铎走在最后。每一步，他的影子都落在身后，安静得诡异。
外面是城市边缘的一片废弃停车场。碎玻璃和铁皮散落一地，几辆报废的车歪斜地停着。月光洒下来，照在空地上，形成一片灰白的光斑。他们选了一处背风的角落，靠着一辆翻倒的货车壳休息。
张铎站在光斑中央，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它贴在地上，浓黑如漆，连边缘的虚化都没有。他抬起脚，影子也抬起脚。这次同步了。
“好像恢复正常了。”他说。
陈陌没放松。规则不会无缘无故留下痕迹。既然影子能自主活动，那就意味着控制权可能已经转移。
“试试力量。”他说。
张铎走到一根水泥桩前。那是旧路灯的底座，半埋在土里。他深吸一口气，一拳砸下去。水泥应声裂开，碎块飞溅。这一击的力量远超常人，甚至超过他年轻时的状态。
陈陌和李晚秋对视一眼。
“太强了。”李晚秋说，“这不是恢复，是增强。”
张铎喘着气，看着自己的拳头。他脸上没有兴奋，只有疑惑。“我不记得用力了，它就打出去了。”
“问题不在你。”陈陌说，“在影子。”
他们让张铎闭眼，站着不动。月光下，他的影子静静地趴着。一分钟过去，影子的右手缓缓抬起，做出格挡姿势。张铎毫无知觉。
陈陌用规则之眼看，那些黑色纹路正从影子内部向外扩散，像根须一样往地面延伸。它们在连接某种东西。
“它在建立通道。”李晚秋说，“不只是残留，它在主动重建规则链。张铎的身体成了媒介。”
“什么意思？”
“意思是，”她看着张铎，“你现在的力量来自影城规则。但使用这力量的人，未必是你自己。”
张铎睁开眼，影子的手也放下了。他摸了摸脸，声音低了下来：“我最近……有时候会忘记自己做过什么。比如刚才那一拳，我记得挥出去，但不记得为什么挥。”
“你还记得钟楼那天的事吗？”陈陌问。
“记得。”
“记得你踩进影子圈之后发生了什么？”
张铎摇头：“一片黑。等我再有意识，我已经站在雨里，手里拿着枪，身上穿着这身衣服。我以为是你们救了我。”
没人救他。他是自己回来的。
李晚秋靠在车壳上，手指轻轻按着太阳穴：“守门人血脉能抵抗规则侵蚀，但无法阻止影子寄生。一旦被影缚，就会成为规则的载体。力量会增长，感知会强化，但意识会被慢慢覆盖。”
“那我现在……还算人吗？”张铎问。
“你是。”陈陌说，“但现在有另一个东西在你影子里活着。”
夜更深了。风刮过空地，吹起地上的纸屑。张铎一直站在月光下，没再说话。他的影子始终贴在地上，不再乱动。可陈陌不敢放松。他知道，安静不代表安全。
李晚秋低声说：“我们必须做选择。要么切断影子与规则的连接，要么……让他彻底失控。”
“怎么切？”
“用血。”她说，“双血印可以短暂中断规则链。但过程会疼，而且可能伤到他本身。”
陈陌看向张铎。老刑警抬起头，眼神清醒。
“如果哪天我说话不对了，或者做了不该做的事，”他说，“你们一定要停下来我。别等我伤害你们。”
陈陌点头。
李晚秋闭上眼，开始默念什么。她的手腕上，金纹微微发亮。
张铎抬起手，看着自己的影子。他慢慢蹲下，伸手去碰地上的黑影。指尖快要触到时，影子突然扭曲了一下，像水面被风吹皱。
他的手停在半空。
“它知道我在碰它。”他说。
陈陌站到他身边，把手放在他肩上。重量还在，体温也还在。可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了。
远处传来一声金属坠地的响动。三人同时转头。
一个黑衣人站在停车场入口，手里拿着名引仪。仪器屏幕亮着红光，正指向他们。
张铎猛地站起身。
他的影子没有立刻跟随。
而是先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