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走出阶梯教室的时候，感觉自己像个刚在百万人面前裸奔过的神经病。
身后，是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和嗤笑声。
“疯了吧？跟张老魔打赌？”
“还什么不卖数值比《屠龙霸业》赚钱更快，他以为自己是神仙吗？”
“平时分零分，这学期等着挂科吧。”
这些声音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不疼人，但足够烦人。
林默没理会。
神仙？
不，我可比神仙厉害多了。
神仙只会吹牛逼，我，能把吹过的牛逼变成现实。
他紧了紧口袋里那张唯一的、皱巴巴的五十块钱，一种名为“贫穷”的冰冷现实感，再次将他从“神”的宝座上拽了下来。
尊严多少钱一斤？
在饿肚子面前，一文不值。
推开宿舍门，一股熟悉的、由康帅傅红烧牛肉面和汗脚丫子混合发酵而成的史诗级气味扑面而来，差点把林蒙熏个跟头。
这味道，太冲了。
但也，太他妈怀念了。
宿舍里，三颗脑袋正以不同的姿势瘫在椅子上，对着各自的电脑屏幕唉声叹气。
“日！又他妈死了！这破游戏，不充钱就是给人当孙子！”
一个圆滚滚的身影猛地一拍键盘，震得桌上的泡面桶都跳了一下。
这是宿舍老大，王磊，外号“胖子”。
一个体重和游戏瘾成正比的男人。
“胖子，淡定，基操勿六。”
旁边一个瘦得像猴一样的青年，正操控着自己的角色，在一个金光闪闪的大佬面前反复横跳，嘴里还不停地叫嚣。
“大哥！看我看我！我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弟弟啊！给点装备吧大哥！”
这是老三，侯俊，外号“猴子”。
骚话连篇，操作稀烂，是宿舍的搞笑担当。
最后一个，戴着厚厚的啤酒瓶底眼镜，正一脸严肃地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表格，那是某款网页游戏的“战力提升最优性价比计算模型”。
他是老四，陈阳，外号“眼镜”。
一个试图用科学和理性去战胜“氪金”的学霸。
当然，他从未成功过。
“没劲，真没劲。”
胖子王磊把鼠标一摔，靠在椅子上，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游泳圈，满脸的生无可恋。
“现在的游戏，翻来覆去就那几招。开局一把西瓜刀，装备全靠爆……爆个锤子！不充钱，你连野怪都打不过！”
“就是！”猴子也退出了游戏，愤愤不平地附和，“想变强吗？充钱！想装逼吗？充钱！想娶Gm的女儿吗？还是得充钱！我感觉我不是在玩游戏，我是在上班，给游戏公司老板打工！”
学霸陈阳推了推眼镜，冷静地补充了一句。
“根据我的数据分析，《屠龙霸业》的VIp1到VIp15，总共需要投入十一万七千四百元。而一个普通玩家，如果不充值，想要达到VIp15玩家一半的战力，理论上需要不眠不休地肝上三百四十二年。”
宿舍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泡面桶里传来胖子没吃完的面条正在慢慢涨大的声音。
绝望。
这就是2010年的游戏玩家，最真实的写照。
林默笑了。
他要的就是这个气氛。
他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一屁股坐下。
椅子发出“嘎吱”一声呻吟，仿佛在抗议生命的不可承受之重。
“如果，有一款游戏，不用充钱，不用上班，甚至可以说……毫无游戏性可言。”
林默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瞬间打破了宿舍的死寂。
三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他。
“但它能让全校的男生为你疯狂，让全校的女生为你尖叫。”
“还能让我们的生活费，在一个星期内，翻上几百倍。”
胖子王磊愣了半天，伸手摸了摸林默的额头。
“没发烧啊……老二，你是不是被张老魔给骂傻了？”
“对啊二哥，”猴子也一脸关切，“受了刺激别憋着，跟兄弟们说，咱们晚上组团去套他麻袋！”
只有陈阳，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翻几百倍？老二，你的意思是……我们自己做一款游戏来赚钱？”
林默打了个响指。
“bingo！”
他看着眼前这三位未来十几年里，在他创立的游戏帝国中分别掌管技术、运营和财务的左膀右臂，此刻，他们脸上还挂着涉世未深的单纯与迷茫。
是时候给他们进行第一次“洗脑”了。
“你们觉得，现在的游戏，最傻逼的地方在哪里？”林默问道。
“逼人氪金！”胖子第一个抢答。
“玩法老套！”猴子紧随其后。
“用户筛选机制过于粗暴，商业模式缺乏想象力。”陈阳给出了学霸式的总结。
“都对，但都不是根源。”
林默摇了摇头，伸出了一根手指。
“根源在于，它们太傲慢了！它们把玩家当傻子，以为只要制造攀比和虚荣，就能让玩家乖乖掏钱。”
“但它们忽略了人性里，最强大、最原始的一种力量。”
“什么力量？”三个人异口同声。
林…默的嘴角微微上翘，吐出了两个字。
“不甘心。”
他站起身，像个巡视自己领地的君王，在狭小的宿舍里踱步。
“想象一下，一款规则简单到三岁小孩都能看懂的游戏，没有任何剧情，美术简陋到像是用脚画的。”
“但是，它只有三关。”
“第一关，是个人都能过。”
“第二关，难度陡然提升，十个人里，有九个会卡住。”
“当你用尽一切办法，绞尽脑汁，终于‘就差一点’就能过关的时候，屏幕上告诉你：‘今日挑战次数已用完’。”
“这时候，你会是什么感觉？”
胖子下意识地回答：“草！想砸手机！”
猴子眼睛一亮：“想找人炫耀我快通关了！”
陈阳则陷入了沉思：“我会分析失败的原因，然后明天再来，我一定会攻克它……这叫沉没成本，一旦投入了时间和精力，就很难放弃。”
“没错！”
林默猛地一拍桌子，眼神灼灼地看着他们。
“砸手机，说明你上头了！炫耀，说明你想社交了！不甘心，说明你被套牢了！”
“这时候，如果游戏给你一个选项：‘分享给好友，即可获得一次额外挑战机会’，你会不会分享？”
“会！”这次，三个人毫不犹豫。
“如果，你在学校的论坛或者qq群里，看到一个学妹发帖子说：‘这个游戏好难啊，谁能帮我过一下关，我请他喝奶茶’，你们会不会去点那个链接，去帮她，去在她面前证明自己？”
胖子和猴子的眼睛瞬间就直了，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会！！”
他们的回答震耳欲聋。
林默笑了，笑得像个成功卖出保健品的传销头子。
“看到了吗？我们不卖数值，不卖装备，我们只是提供一个让玩家‘不甘心’的钩子，然后引导他们，利用自己的社交关系，去完成一次又一次的病毒式传播。”
“每一个玩家，都将成为我们免费的推销员！”
“我们需要的，仅仅是一台能跑代码的电脑，和一个最便宜的服务器。”
“广告费会像潮水一样涌进来。”
“这不是游戏，这是一台印钞机！”
宿舍里，一片寂静。
胖子、猴子和陈阳，三个人张大了嘴巴，像是三只被雷劈中的土拨鼠。
他们看着眼前这个口若悬悬、仿佛全身都在发光的林默，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原来……游戏还能这么做？
原来……钱还能这么赚？
过了许久，胖子才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老二……这玩意儿……靠谱吗？”
林默没有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他全部的家当——五十六块钱，拍在了桌子上。
“这是我的全部身家。”
“我需要两千块钱，买一台二手服务器，再花一千块，把宿舍这台破电脑升个级。”
“总共三千。”
“你们每个人，借我一千。”
“我立个军令状。”
林默伸出了一根手指，眼神无比坚定。
“一个星期。”
“如果一个星期后，我们没有回本，并且赚到我们下个月的生活费。”
“我林默，从我们学校的钟楼上，裸奔跳下来！”
胖子、猴子、陈阳，三个人面面相觑。
他们看到了林默眼中的疯狂，那是一种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
最终，还是胖子一咬牙，一拍大腿。
“干了！”
“妈的，这个月就当减肥了！天天吃馒头！”
猴子和陈阳也像是被打了鸡血，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们凑出了自己全部的生活费，三张皱巴巴的银行卡，交到了林默手上。
看着手里这承载着兄弟们信任和未来的三千块钱，林默深吸了一口气。
第一步，成功了。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学霸陈阳，忽然推了推眼镜，用一种极度怀疑的语气，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二，我最后确认一个问题。”
“你刚才描述的这个商业模式……怎么听着那么像传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