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咔哒”一声关上了。
李哲那优雅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但那份摆在桌上的合同,却像一个黑洞,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吞噬着宿舍里所有的光线和声音。
死寂。
长久的死寂。
然后……
“我操啊啊啊啊啊啊啊!”
猴子第一个爆发了,他发出的已经不是人声,而是一种类似于土拨鼠被踩到尾巴的尖叫。
他一把扑到桌子上,像抚摸情人一样,用颤抖的手,抚摸着那份合同。
“三千万!三千万啊!”
“老子这辈子没想过我跟三千万这个数字能有什么关系!”
“我们发了!我们真的发了!”
胖子也扑了过来,两个人抱着那份合同,又哭又笑,状若疯癫。
“首席创意总监!年薪三百万!上不封顶的预算!”
“老二!你听到了吗!咱们再也不用啃馒头了!咱们可以天天吃龙虾了!”
“这还用想吗?签!必须签啊!”
“明天就签!不!现在就签!我他妈现在就追下去把他找回来!”
猴子激动得就要往外冲,却被陈阳一把拉住了。
“冷静点!”陈阳的声音也带着一丝颤抖,但他还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
他扶了扶眼镜,看向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林默。
“林默,你怎么想?”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林默身上。
胖子和猴子也停下了发疯,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是这个团队的绝对核心,他的决定,就是最终的决定。
林默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走过去,拿起了那份合同,一页一页,仔仔细细地翻看着。
他的表情很平静,仿佛他看的不是一份价值三千万的魔鬼契约,而是一份普普通通的课程讲义。
胖子和猴子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老二,你……你不会是想拒绝吧?”胖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可别犯傻啊!”猴子急了,“这可是天穹娱乐!是三千万!不是三千块!”
“你忘了我们之前是怎么被张海那老顽固羞辱的吗?你忘了我们是怎么被全班人当傻子看的吗?”
“只要签了这份合同,我们就能把钱甩在他们脸上!我们就能成为全校,不,是全Jc市最牛逼的大学生!”
“你的那个什么‘黑魂’,不是缺钱缺人吗?有了天穹,别说黑魂了,你就是想做个白魂彩虹魂,他们都能给你凑几百人的团队!”
“这还犹豫什么啊!”
他们的话,很有道理。
很有诱惑力。
就连陈阳,也忍不住开口了。
“林默,从理性的角度分析。”
“接受这份合同,对我们来说,是目前的最优解。”
“我们获得了海量的资金和资源,规避了独立创业的所有风险。”
“虽然失去了一部分自主权,但我们获得了天穹这个庞大的平台作为后盾,你的作品能被千百万人看到。”
“利,远大于弊。”
整个宿舍,三个人,三双眼睛,都充满了期待地看着林默。
他们希望他点头。
他们渴望他点头。
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这是通往成功的,一条金光闪闪的康庄大道。
终于,林默看完了整份合同。
他缓缓地,将合同合上。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他的三个兄弟。
他的眼神,清澈而坚定。
“你们说的,都对。”
他开口了,声音很平静。
“三千万,很多。”
“天穹的资源,很诱人。”
“这确实是一条捷径。”
听到这里,胖子和猴子的脸上,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然而,林默的下一句话,却像一盆冰水,将他们从头浇到脚。
“但是,我拒绝。”
“什么?”
三个人的声音,异口同声。
“你疯了?!!”猴子第一个跳了起来,“林默你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你知不知道你他妈在说什么?”
“老二!你冷静点!”胖子也急了,“别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啊!”
陈阳皱紧了眉头:“林默,给我一个理由。”
“理由?”林默笑了。
他拿起桌上那份,他熬了好几个通宵才写出来的,《黑魂》的策划案。
那份被张海评为“零分”的策划案。
“理由,就是它。”
他把策划案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你们以为,我做《黑魂》,是为了什么?”
“为了赚钱?”
“为了出名?”
“不。”
他的目光,扫过三个兄弟震惊的脸。
“我是为了,把我脑海中那个,让我无数次为之热血沸腾、为之感动的世界,原原本本地,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我想让玩家体验的,是在一次次被‘灰烬审判者古达’干翻在地之后,终于找到破绽,将他击败时的那种颤抖的喜悦。”
“我想让玩家感受的,是在黑暗压抑的洛德兰,第一次看到太阳王女,那道温暖光芒时的那种震撼与感动。”
“我想让玩家明白的,是即使世界即将被黑暗吞噬,依然有无数的不死人,为了那微不足道的火种,踏上那条注定孤独而悲壮的传火之路!”
“这些,是我的作品,是我想要讲述的故事,是我想要传递的情感!”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昂,眼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但是!如果我签了这份合同!”
“你们猜,天穹会怎么对待《黑魂》?”
“他们会觉得难度太高,劝退玩家,然后加上一个‘一键跳过’按钮!”
“他们会觉得死亡惩罚太重,影响付费率,然后推出‘原地复活,属性翻倍’的VIp特权!”
“他们会觉得剧情太隐晦,不够爽快,然后把所有Npc都变成只会发布‘杀十个小怪’任务的木桩!”
“到最后,‘薪王’会变成可以充值抽卡的SSR,‘传火’会变成每天上线的日常任务!”
“《黑魂》,会死。”
“它会变成一个披着黑暗外壳,内里却腐烂发臭的,流水线商品。”
“一个,只会榨取玩家金钱的,毫无灵魂的怪物!”
“这不是我的黑魂。”
“那只是天穹娱乐流水线上,又一件平庸的,该被扫进垃圾堆的商品!”
林默的声音,在宿舍里回荡。
胖子、猴子、陈阳,全都听傻了。
他们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林默心中那股近乎偏执的,对“作品”的执念。
他们终于明白。
林默要的,从来就不是钱。
他要的,是创造一个世界的,完整的,不受任何干涉的……权力。
……
第二天下午。
还是那个时间,还是那个地点。
李哲带着自信的微笑,再次敲响了606的门。
门开了。
林默站在门口,身后是他的三个兄弟。
他们的脸上,没有了昨天的狂热和激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李哲的笑容,更盛了。
他以为,他们已经做出了“聪明”的选择。
“林默先生,考虑得怎么样了?”
林默看着他,也笑了。
“李经理,谢谢马总的好意。”
“但是……”
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游戏,是我的作品。”
“不是你的,商品。”
李哲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眼中的温文尔雅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寒意。
他死死地盯着林默,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玩笑的痕迹。
但他失败了。
林默的眼神,平静而决绝。
良久。
李哲缓缓地收回了目光,他没有愤怒,也没有咆哮。
他只是,重新露出了那种职业化的,却不带一丝温度的微笑。
“我明白了。”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当他走到楼梯口时,他掏出手机,拨通了马天宇的电话。
他的声音,冰冷得像一块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