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麦的镰刀刚磨得锃亮,村西头就传来哭喊声。林舟正帮铁牛修补脱了榫的麦秸垛,听见动静心里一沉——这哭声太慌,不像是寻常拌嘴。
我去看看。林舟丢下斧头往西边跑,铁牛紧随其后。刚拐过晒谷场,就见李书记蹲在田埂上,手里攥着把枯黄的麦穗,指节捏得发白。周秀莲站在旁边,眼圈通红,手里的记工本都被泪水打湿了。
咋了?林舟心里咯噔一下,视线扫过旁边的麦田——绿油油的麦叶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蚜虫,叶片被啃得卷成筒状,沉甸甸的麦穗竟瘪了大半。
蚜虫!成片的蚜虫!李书记声音发颤,往远处一指,不光这一块,东头的麦田也遭了,再这么啃下去,今年麦收得折损一半!
铁牛倒吸口凉气:这咋整?去年公社发的农药早用完了,现在去县里买也来不及啊!
周围的社员越聚越多,有人急得直跺脚,有人蹲在地上抹眼泪。赵大娘拄着拐杖赶来,看到这场景直叹气:作孽啊,眼看就要收割了......
林舟没说话,蹲下身捻起一只蚜虫。这虫子个头小,繁殖快,靠人工捉根本赶不及。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戒指,里面有半瓶杀虫剂——是穿越前备着的低毒农药,原本是怕仓库生虫用的,没想到在这儿派上了用场。
但他不能直接拿出来。去年公社因为有人私藏农药被批斗的事还没过去,贸然暴露只会引火烧身。
有了!林舟忽然起身,赵大娘,您家是不是还存着烟草杆?
赵大娘一愣:有啊,去年的陈烟杆,晒得干透了,你要这干啥?
烟杆泡水能杀蚜虫!林舟语速飞快,铁牛,你去挨家挨户收烟杆、辣椒,越多越好!秀莲,你去通知妇女们烧开水,多烧几大锅!
李书记猛地抬头:这法子管用?
试试就知道了!林舟眼神笃定,以前在书上看过,烟草、辣椒煮的水是天然杀虫剂,对付蚜虫正好!
众人半信半疑,但眼下没别的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铁牛吆喝着男人们去收烟杆,周秀莲带着妇女们往灶台跑,赵大娘颤巍巍地回家搬烟杆,晒谷场顿时忙成一团。
林舟悄悄退到田埂尽头,借着麦秸垛的掩护,从戒指里摸出杀虫剂。他拧开瓶盖,往旁边的空水桶里倒了半瓶,又兑了满满一桶井水——稀释到极低的浓度,既能杀虫,又闻不出明显的药味。
林舟哥,水烧开了!周秀莲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林舟赶紧把水桶藏到麦秸垛后面,应了声。等他走到灶台边,大锅里的水已经翻滚,铁牛他们扛着半麻袋烟杆和辣椒回来,往锅里一扔,顿时冒出呛人的浓烟。
得煮半个时辰,让烟油子全渗出来。林舟一边搅锅一边说,眼角余光瞥见周秀莲正盯着他,赶紧补充,我爹以前种过烟,教过我这法子。
周秀莲眼神亮了亮,没再多问,只是帮着添柴。火苗舔着锅底,把她的脸映得通红,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灶台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半个时辰后,棕褐色的农药水煮好了。林舟让众人等水凉透,又找来几十把喷壶分装。记住,顺着麦秆往上喷,叶子背面也要顾及到。他示范着喷了几下,余光扫过藏水桶的方向,西边那片地最严重,我去那边。
李书记点点头:我跟你去!
往西边走的路上,林舟故意绕到麦秸垛后,把掺了杀虫剂的水桶拎出来。这桶水我提前兑了点石灰,能增强药效。他随口编了个理由,李书记果然没怀疑。
喷药时,林舟特意把掺了药的水往蚜虫最密集的地方喷。没过多久,就见叶片上的蚜虫开始往下掉,蜷缩成小黑点。李书记看得直咋舌:还真管用!你这法子比公社发的农药还灵!
林舟笑了笑,心里却捏着把汗——这低毒农药见效快,但残留期短,得趁这功夫让天然药剂跟上。他喊来铁牛:再煮两锅烟杆水,傍晚再喷一次,巩固一下。
傍晚时分,第二遍药刚喷完,天边忽然滚过雷声。林舟抬头一看,乌云正往这边压,眼看就要下大雨。坏了!他心里一沉,雨水会把药冲掉的!
那咋办?铁牛急得直搓手。
林舟往麦田深处跑,蹲下身查看——刚死的蚜虫旁边,竟又爬来几只新的。他咬了咬牙,从戒指里摸出最后一点杀虫剂,往随身的喷壶里倒了些,我去最东边那块地,你们守住这边,雨来之前再喷一遍!
刚跑到东头地块,雨点就砸了下来。豆大的雨点打在麦叶上,溅起细小的泥花。林舟顾不上淋雨,咬着牙往叶片上喷药,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周秀莲举着草帽跑过来,把帽子往他头上一扣。
这么大的雨,你不要命了!她拽着他往树下躲,自己半边身子却暴露在雨里,李书记说让你先避雨,药明天再喷!
林舟看着她湿透的衣角,心里一暖:蚜虫趁雨会扩散,现在不控制住,之前的功夫全白费了。他把草帽往她头上推,你去躲雨,我喷完这几行就来。
周秀莲没动,反而抢过他手里的喷壶:我帮你!她踮起脚往高处的叶片上喷,雨水顺着她的发梢往下滴,混着汗水滑进衣领,我爹说过,庄稼人靠天吃饭,但也得跟天抢!
林舟看着她倔强的侧脸,忽然觉得这雨没那么冷了。他重新拿起另一把喷壶,两人并肩往麦垄深处走,草帽下的空间很小,肩膀时不时碰到一起,像有电流窜过。
雨越下越大,把两人淋成了落汤鸡。但奇怪的是,被雨水冲刷过的麦叶上,蚜虫反而死得更快了——大概是雨水让药剂渗得更深。林舟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这最后一点农药没白费。
差不多了。林舟拉住周秀莲的胳膊,再淋下去该生病了。
两人往回跑,草帽在雨里晃晃悠悠,像只飘摇的小船。快到村口时,周秀莲忽然停下脚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你那药......真的是石灰水?
林舟心里一紧,刚想解释,就听她继续说:不管是什么,谢谢你。她抬头看他,眼睛亮得像雨后的星星,我爹说,能护着庄稼的,就是好法子。
雨还在下,但林舟觉得心里某个角落,正被什么东西悄悄焐热。他看着周秀莲被雨水打湿的辫子,忽然想起穿越前看过的一句话——最好的时光,就是和你一起在雨里抢收庄稼,回头时,你眼里的光比彩虹还亮。
夜里,雨停了。林舟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虫鸣,摸了摸戒指——里面的农药空了,但他一点都不心疼。他想起周秀莲在雨里的样子,想起李书记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些,想起铁牛说舟哥你太神了,忽然觉得,这穿越后的日子,好像比在超市盘点仓库时,更有奔头。
第二天一早,林舟就跑去麦田查看。被喷过药的麦叶上,蚜虫尸横遍野,幸存的几只也蔫头耷脑。更让人惊喜的是,经雨水一冲,麦秆显得更挺拔了,饱满的麦穗在阳光下泛着金辉。
李书记扛着锄头过来,看到这场景,往林舟肩上拍了一巴掌:好小子!立大功了!这季麦收要是能保住,我给你记特等功!
周围的社员也围过来,有人递过刚蒸好的窝头,有人塞给他一把新摘的黄瓜。赵大娘笑眯眯地说:我就知道小舟有出息,跟他爹一个样!
林舟笑着道谢,眼角瞥见周秀莲站在人群外,手里拿着件叠好的粗布衫,见他望过来,红着脸递过来:我娘说......湿衣服贴身穿容易着凉,这是我爹的旧衣服,你凑合穿。
林舟接过衣服,触手温热,像是被太阳晒过。他忽然觉得,这1958年的夏天,虽然有虫灾,有风雨,但更多的,是抢收后的踏实,是邻里间的热乎气,是某个姑娘递来的旧衣衫上,淡淡的皂角香。
这大概就是的另一种模样——不是坐享其成,而是用自己的方式,护住身边的人,守住眼前的田,在风雨里一起扛,在晴日里一起笑。林舟摸了摸戒指,里面的物资还剩不少,但他知道,最珍贵的东西,其实早就不在戒指里了。
傍晚的晒谷场上,社员们开始抢收麦子。镰刀割麦的声,打麦机的声,还有孩子们的嬉笑声混在一起,像首热闹的歌。林舟挥着镰刀,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却觉得浑身是劲。周秀莲在旁边捆麦秸,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目光撞在一起时,又赶紧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
李书记站在晒谷场中央,叉着腰喊:加把劲!今晚给大家炖土豆!管够!
欢呼声里,林舟忽然明白,所谓的,从来不是不劳而获,而是在艰难的日子里,有底气、有能力,护住自己想护的人,守住自己想守的日子。就像这麦收,虽然经了虫灾,遭了风雨,但只要肯伸手去抢,去拼,最后总能收获沉甸甸的麦穗,和踏实安稳的明天。
夜色渐浓,晒谷场的火把亮了起来。林舟啃着热乎乎的土豆,看着不远处周秀莲和妇女们说笑的身影,心里踏实得像填满了新收的麦粒。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戒指,又看了看眼前的人间烟火,忽然觉得,这趟穿越,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