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把最后一捆玉米秆靠在墙根时,太阳已经西斜,把天边染成了烧红的铁板。他直起腰,后腰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那是穿越前在超市搬货砸的,没想到到了1958年,这伤还跟着遭罪。
“林舟哥,歇会儿不?”铁牛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粗布褂子湿得能拧出水,“秀莲姐说她家煮了绿豆汤,让咱过去喝。”
林舟摆摆手,目光扫过场院角落的老磨盘。那磨盘裂了道缝,是前阵子大炼钢铁时没砸得彻底留下的,此刻正被半堆干草盖着。“你先去,我把这堆秆子归置好。”他故意提高了声音,眼角却瞟着不远处的槐树下——王干事正蹲在那儿抽烟,草帽压得很低,看不清表情。
铁牛没多想,挠挠头跑了。林舟等他走远,迅速扒开干草,露出磨盘的裂缝。裂缝不算宽,但足够塞进两个油纸包。他意念一动,戒指里的两袋白面悄无声息地滑出来,被他飞快地塞进裂缝,又用干草盖得严严实实。这是他昨天趁夜从戒指里取的,原想给秀莲家送去,没想到王干事今天突然在村里晃悠,只能先藏在这儿。
“林舟同志,忙着呢?”王干事的声音像根冰锥突然戳过来,吓得林舟手一抖,干草撒了一地。
他转过身,脸上堆起笑:“王干事咋来了?这不多干点活,怕工分不够用。”心里却在骂娘——这货跟屁虫似的,自从上次河坝抢险丢了脸,就总盯着自己找补。
王干事用烟杆指了指磨盘:“这破磨盘早该劈了当柴烧,留着占地方。”他往磨盘走了两步,脚在干草堆上碾了碾,“刚才看你在这儿扒拉啥?”
林舟心里一紧,抄起旁边的扫帚就扫地上的草:“这不刚下过雨,草堆底下潮,翻翻看有没有虫。”他故意把扫帚往裂缝那边怼了怼,挡住王干事的视线,“您要是没事,我先去秀莲家了,绿豆汤凉了就不好喝了。”
王干事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笑了:“去吧去吧,年轻人就是嘴馋。”转身往大队部走时,却在磨盘后停了停,用烟杆敲了敲石缝,才慢悠悠地离开。
林舟看着他的背影,后背的冷汗把衣服都黏在了身上。这老小子肯定起疑心了,磨盘藏不住多久。他飞快地把干草重新盖好,心里盘算着得找个新地方——仓库后面那棵老榆树有个树洞,去年暴雨冲空的,倒是个好地方。
赶到秀莲家时,绿豆汤刚盛出来,绿莹莹的泛着光。秀莲娘正往灶膛里添柴,见他进来就往他手里塞了个粗瓷碗:“快喝,凉透了,放了点糖精,甜丝丝的。”
秀莲坐在炕沿上补衣服,抬头笑了笑:“铁牛说你在忙,我就多盛了一碗。”她的辫子垂在胸前,发梢还沾着点麦糠,是下午去晒麦场帮忙时蹭的。
林舟喝了口绿豆汤,甜得恰到好处,压下了心里的燥气。“刚才王干事在磨盘那儿转悠,没说啥吧?”秀莲娘突然问,往灶里添柴的手顿了顿,“那人心眼小,上次河坝的事怕是记恨你呢。”
“没事,就问了句磨盘咋不劈了。”林舟含糊过去,瞥见秀莲手里的补丁——是块靛蓝色的粗布,针脚密密实实的,比他自己缝的强多了。“这布看着眼生,新扯的?”
秀莲脸一红,把补丁往衣服里藏了藏:“前阵子公社供销社到了批新布,我用攒的布票换的,给你补件褂子。”她声音越来越小,“看你那件都快成筛子了。”
林舟心里一暖,刚要说话,铁牛突然从外面闯进来,手里攥着个纸团:“林舟哥!李书记让你去大队部,说有急事!”
赶到大队部时,屋里已经挤满了人。李书记蹲在地上抽旱烟,眉头拧成了疙瘩。见林舟进来,他把烟锅往鞋底一磕:“公社刚下来通知,说咱村仓库的粮食账对不上,少了五十斤高粱米,让咱三天内查出来,不然就派工作组下来。”
屋里顿时炸了锅。“不可能啊!我前天还盘过,一点不差!”管仓库的张大爷急得直跺脚,“钥匙就我跟李书记有,谁能偷?”
王干事站在角落里冷笑:“不好说吧?现在人心浮躁,保不齐有谁手不干净。”他的目光扫过林舟,像带了钩子。
林舟心里咯噔一下。仓库的锁是老式铜锁,他前阵子用瑞士军刀研究过,不难开。但他从没动过仓库的念头——那是集体的粮食,动了就是自寻死路。可王干事这眼神,明显是怀疑到他头上了。
“我今晚去仓库守着。”林舟突然开口,“说不定是老鼠拖走了,或者记错了账。”他得先把水搅浑,再找机会查清到底咋回事。
李书记点头:“行,你跟铁牛一块去,多带点家伙。”他瞪了王干事一眼,“别瞎猜,等查清楚再说。”
夜里的仓库像个黑沉沉的巨兽,蹲在村西头。林舟和铁牛躲在旁边的草垛后,手里各攥着根木棍。月光把仓库的窗户照得发白,能看见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麻袋。
“林舟哥,你说真是人偷的?”铁牛的声音发颤,“这要是查不出来,张大爷怕是要被批斗。”
林舟没说话,眼睛盯着仓库的后墙。那里有块松动的砖,是他下午特意留意的。果然,后半夜刚过,一个黑影就从墙后闪了出来,手里还拿着把小铲子。
“来了。”林舟低喝一声,拽着铁牛悄悄摸过去。那黑影动作麻利,几下就把砖撬开,伸手往里掏——居然是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是邻村的二柱子,前阵子爹娘逃荒把他留在了姥姥家。
二柱子显然没料到有人,吓得手里的布包掉在地上,高粱米撒了一地。“别、别抓我!”他扑通跪下来,“我姥姥快饿死了,我就拿一点,真的就一点!”
铁牛气得想揍他,被林舟拉住。“起来,跟我们走。”林舟捡起地上的布包,掂量了一下,顶多十斤,“剩下的四十斤呢?”
二柱子哭丧着脸:“我不知道啊!我就来过这一次,真的!”
林舟皱眉。十斤对不上账,说明还有别人。他让铁牛把二柱子先带到草垛后看着,自己则撬开后墙的砖,钻进了仓库。
仓库里弥漫着霉味和粮食的气息。林舟打开瑞士军刀的小灯,光柱扫过粮堆。突然,他发现最里面的麻袋有被动过的痕迹——上面的灰尘被蹭掉了一块。他走过去,伸手摸了摸麻袋底下,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
拽出来一看,是个铁皮盒,上面还挂着把小锁。林舟用军刀一别,锁就开了。里面没有高粱米,只有几张揉皱的布票和一叠钱,还有个小本本。
翻开本本,里面的字迹歪歪扭扭,记着“八月十五,取高粱米二十斤”“九月初二,取玉米十斤”,最后落款是个“王”字。
林舟心里透亮了。合着王干事贼喊捉贼,自己偷了粮食换布票,还想栽赃给别人。他把铁皮盒藏进怀里,又把粮堆恢复原样,刚要出去,却听见仓库门响了——有人在用钥匙开门。
是王干事!林舟赶紧躲到粮堆后面,屏住呼吸。王干事举着个马灯,径直走到最里面的粮堆前,伸手在底下摸了摸,脸色顿时变了。“妈的,谁动了老子的东西!”
他骂骂咧咧地在仓库里翻找,马灯的光扫过林舟藏身的地方。林舟握紧军刀,心想这要是被发现,只能拼了。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铁牛的喊声:“林舟哥!不好了!二柱子跑了!”
王干事吓了一跳,举着马灯就往外冲。林舟趁机从后墙钻出去,跟铁牛汇合。“人跑了?”
“没,”铁牛压低声音,“我故意喊的,引他出去。”这憨小子倒不傻。
林舟拍了拍他的肩膀,从怀里掏出铁皮盒:“走,去李书记家。”
李书记家的灯还亮着。听完林舟的话,老书记把铁皮盒往桌上一摔,气得手都抖了:“这个王剥皮!我就说他最近咋总往供销社跑,原来是这么回事!”他捡起小本本翻了翻,“明天我就带着这个去公社,看他还有啥话说!”
“那二柱子……”林舟犹豫道。
李书记叹口气:“孩子也是没办法,让他姥姥家把粮食还回来,就算了。”他看着林舟,眼神复杂,“你这小子,倒是比我想的有办法。”
林舟没接话,心里却松了口气。总算没被王干事阴到,还顺便除了个祸害。
回屋的路上,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铁牛突然说:“林舟哥,你说那铁皮盒里的钱,够买多少糖啊?”
林舟笑了:“够你吃一辈子的。”
“那我才不吃,”铁牛挠挠头,“吃多了牙疼,还不如给秀莲姐买块花布,她上次看那块红格子的,眼睛都直了。”
林舟心里一动。他戒指里还有块的确良布料,是穿越时随手塞的,本来想留着自己用,现在看来,或许能派上更好的用场。
路过磨盘时,林舟停下脚步。“你先回,我取点东西。”他扒开干草,把两袋白面取出来,刚要收进戒指,却发现戒指里的空间好像大了点——以前只能码三排的面粉袋,现在居然能码四排了。
他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又升级了?看来帮村里解决了大麻烦,戒指也跟着沾光。
把白面藏进老榆树的树洞后,林舟往家走。路过秀莲家窗下时,看见她还在灯下忙活,窗纸上的影子低着头,像是在缝什么。他突然想起秀莲补衣服的样子,心里像被绿豆汤泡过似的,甜丝丝的。
这1958年的日子,虽然步步惊心,却也藏着点让人踏实的东西。林舟摸了摸怀里的铁皮盒,觉得这趟夜探仓库,值了。
第二天一早,李书记就带着铁皮盒去了公社。听说王干事被当场拿下时,还在供销社挑布,手里攥着的正是用偷来的粮食换的红格子布料。村里人都说是林舟和铁牛立了功,见了他就竖大拇指。
赵大娘更是颠颠地跑过来,手里攥着把瓜子:“小舟啊,我就说你是个有福气的!这下好了,王剥皮被赶走,以后没人给咱添堵了!”
林舟笑着递过去两个窝头——是用戒指里的面粉蒸的,比食堂的黄窝头白多了。“大娘您尝尝,刚蒸的。”
赵大娘接过去,咬了一大口,眼睛都亮了:“哎哟,这面咋这么细?你小子藏的好东西不少啊!”
林舟刚要说话,秀莲突然从外面跑进来,手里拿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褂子:“林舟哥,你看我给你补的,还行不?”
褂子上的补丁正是那块靛蓝色的粗布,针脚细密,比原来的布料还结实。林舟接过,心里暖烘烘的。
“挺好。”他挠挠头,突然想起戒指里的的确良,“对了,我前阵子翻出块布,你看能不能做件新的?”
秀莲的脸一下子红了,捏着衣角小声说:“不用……补补能穿就行。”
铁牛在旁边起哄:“秀莲姐,林舟哥给你你就拿着!那布肯定好看!”
林舟看着秀莲泛红的耳根,突然觉得,这“躺赢”的日子,好像越来越有奔头了。至少不用再天天提心吊胆,至少身边有群能交心的人,这就比啥都强。
他抬头看向仓库的方向,那里已经换了新的保管员,是老实巴交的张大爷。阳光洒在仓库的屋顶上,金灿灿的,像撒了层粮食。林舟知道,只要守住本心,好好过日子,这1958年的苦日子,总有熬出头的那天。而他的储物戒指,会是他最踏实的后盾,陪着他一步步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