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蹲在麦囤后面,听着陈铁牛在晒谷场那头跟人吵得脸红脖子粗。
“凭啥你家分的麦子比俺家多两瓢?”铁牛的大嗓门能掀翻半个村的屋顶,“都是按工分领的,你家才十七个工分,俺家二十一个!李书记你说说,这公道不公道?”
林舟往嘴里塞了块压缩饼干,是昨天从戒指里摸出来的——这玩意儿抗饿,就是太干,噎得他直翻白眼。他扒着麦囤缝隙往外看,李书记正拿着账本跟铁牛掰扯,周秀莲站在旁边,手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辫梢的红绳随着动作扫过算盘珠子,像只焦躁的红蜻蜓。
“铁牛你别胡来!”李书记把账本拍得震天响,“张家媳妇刚生了娃,队里照顾产妇多给两瓢怎么了?你这愣头青,是不是想找揍?”
“照顾产妇俺没意见!”铁牛梗着脖子,晒得黝黑的胳膊上青筋暴起,“可凭啥她男人前天还偷摸往家运白面粉?俺昨儿亲眼看见的!那袋面粉比俺家的被单还白,肯定不是队里分的粗粮面!”
林舟心里咯噔一下——张家男人确实从他这儿拿过面粉。上周张婶难产,他偷偷给了两斤精粉让周秀莲送去,叮嘱过要说是“城里亲戚寄的营养品”,没想到被铁牛撞见了。
“你看见了?”李书记眯起眼,“在哪看见的?面粉呢?”
“在、在他家灶台后面!”铁牛显然没证据,声音虚了半截,“用个黑布包着,藏在柴火堆里!”
“搜!”李书记大手一挥,“现在就去搜!搜不出来,铁牛你给张家道完歉,还得去河埂挖三天渠!”
林舟赶紧从戒指里摸出个粗布口袋,往里面倒了三瓢粗粮面,又混了两把麦糠——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幌子”。刚塞回麦囤深处,就听见铁牛喊着“俺带路”,一群人浩浩荡荡往张家去了。
“得把真面粉换出来。”林舟拽了拽周秀莲的衣角,趁人不注意溜进草垛后面。周秀莲的算盘还没放下,被他拉得一个趔趄,算盘珠子撒了满地。
“你干啥呀!”她气鼓鼓地捡珠子,红绳扫过林舟手背,像道小火苗,“李书记他们都走远了……”
“别捡了!”林舟把粗布口袋塞给她,“快去找张婶,就说铁牛要搜家,让她把面粉换成这个!动作快点,我去引开他们!”
他往反方向跑了没几步,故意一脚踹翻了晒谷场的水桶,哗啦啦的水声惊得全村的狗都开始狂吠。“谁家的鸡没关紧?”他扯着嗓子喊,“把俺晒的麦种都扒了!李书记!快来呀!”
果然,没一会儿就听见李书记骂骂咧咧地回来了:“哪个混小子在捣乱?!”林舟正蹲在地上“心疼”地捡麦种,看见他们回来,赶紧指着东边的矮墙:“刚跑那边去了!一群鸡,领头的是只花公鸡,贼得很!”
李书记气不打一处来:“搜个面粉还得跟鸡较劲!铁牛你去追鸡!剩下的跟我去张家!”
林舟看着铁牛梗着脖子往东边跑,偷偷乐了——那片矮墙后面是赵家的猪圈,铁牛最怕猪,保证他追着追着就得绕回来。
等他慢悠悠晃到张家院外,正赶上李书记从屋里出来,脸色铁青。“铁牛呢?让他滚回来!”李书记一脚踹在柴堆上,“哪有什么白面粉?就一袋粗粮面,还掺着麦糠!张家媳妇刚生完娃,他就敢瞎造谣,真是反了天了!”
周秀莲站在门框边,偷偷朝林舟比了个“oK”的手势,辫梢的红绳晃了晃,像是在朝他笑。林舟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半块压缩饼干,突然觉得这日子虽然累,却比在超市当仓储主管时有意思多了——至少每天都有新乐子,不像以前,除了盘点就是卸货,活得像台机器。
傍晚收工,铁牛垂头丧气地蹲在河埂上,手里的树枝把地面划得乱七八糟。林舟走过去,把个窝窝头扔给他——这是用戒指里的精粉做的,外面裹了层粗粮面,看着跟普通窝窝头没两样。
“吃吧。”林舟在他旁边坐下,“张家确实有白面粉,是我给的。”
铁牛猛地抬头,嘴里的窝窝头差点喷出来:“你、你咋给她?那可是精粉!俺娘上次生病想要口吃的,你都没给!”
“张婶难产,差点没挺过来。”林舟望着远处的麦浪,“你娘是老毛病,慢慢养着能好,张婶那是急症,不一样。”他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递过去,“这里面是两斤白糖,给你娘泡水喝,算我赔罪。”
铁牛捏着油纸包,指节都在发白。“俺不是想要东西……”他闷声说,“俺就是觉得不公平。凭啥你对别人好,对俺就这么抠?上次俺妹发烧,你就给了半瓶退烧药,害得俺抱着她跑了二十里地找赤脚医生!”
“那退烧药是进口的,比白糖金贵多了。”林舟差点笑出来,“你妹烧到三十九度,半瓶就够了,多吃会出事。再说,你跑二十里地是为了看你对象吧?别以为我不知道,那赤脚医生的侄女是你相好的!”
铁牛的脸“腾”地红了,挠着头嘿嘿笑起来:“你咋知道?俺就跟秀莲妹子说过……”
“她嘴不严。”林舟看着周秀莲挎着篮子从河边走来,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篮子里的野菜绿得发亮。“不过你也别担心,她跟我保证过,不往外说。”
铁牛突然压低声音,凑过来一股汗味:“林舟哥,你是不是有啥门道?俺看你总能拿出好东西,却从来不见你花钱买。上次你给李书记修的那把镰刀,快得能刮胡子,肯定不是咱村铁匠打的!”
林舟没直接回答,只是把手指向河埂尽头:“看见那片荒地没?明天起早,咱俩去开荒。我这儿有包菜种子,是‘城里亲戚’寄来的,种出来的菜能顶饱,还能换工分。”
铁牛的眼睛亮得像星星:“真的?那俺今晚就去翻地!”他猛地站起来,又想起啥似的,“那白糖俺娘不能吃太多,俺分你一半!”说着,不由分说往林舟兜里塞了把,转身就往家跑,大嗓门能惊起一群麻雀:“娘!俺明天要去开荒啦!能种出顶饱的菜!”
周秀莲走到林舟身边,把块干净的帕子递给他:“铁牛就是这直性子,别往心里去。”她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像片羽毛扫过,“刚才谢谢你,要不是你把李书记引开,张婶藏面粉时肯定被撞见了。”
“小事。”林舟擦了擦汗,发现帕子上绣着朵小雏菊,针脚比上次的鞋垫齐整多了,“这帕子……”
“俺娘教俺绣的。”周秀莲的耳朵红了,抢过帕子往篮子里塞,“给你用都算浪费,下次还俺块新的就行。”
“不用还。”林舟从戒指里摸出个玻璃发卡,是穿越前超市卖不掉的临期品,亮晶晶的能映出人影,“这个换你的帕子,划算不?”
周秀莲的眼睛瞪得溜圆,小心翼翼地接过去,对着河水照了又照。“这、这太贵重了……”她摸着发卡上的小珠子,“俺娘说过,戴玻璃首饰的都是城里小姐……”
“现在你也是了。”林舟看着她辫梢的红绳和发卡的亮片在暮色里交相辉映,突然觉得这1958年的黄昏,比超市的霓虹灯还好看。
夜里,林舟躺在土炕上,摸着戒指里的物资清单——精粉还剩三十斤,白糖五斤,药品够支撑到明年开春,种子除了卷心菜,还有番茄和黄瓜。他想起铁牛开荒的兴奋劲,周秀莲照发卡时的笑眼,李书记虽然严厉但护着产妇的样子,忽然明白“躺赢”不是躲在戒指后面独享,而是用这些东西,让身边的人都能笑着过日子。
窗外传来铁牛翻地的锄头声,一下一下,像在敲打着希望的鼓点。林舟把戒指贴在胸口,能感觉到金属的凉意,却暖得像揣了个小太阳。
“明天该教他们堆肥了。”他对着黑暗笑了笑,“不然光有种籽,没好土也长不出好庄稼。”
月光从窗棂钻进来,在地上描出格子,像张没填完的棋盘。林舟知道,这盘棋他下得不算赖,至少每个子儿都落得踏实。至于以后会走到哪一步,他不慌——反正戒指里的底气足,身边的人靠谱,脚下的土地也争气,还怕赢不了吗?
天快亮时,他被铁牛的大嗓门吵醒了。“林舟哥!俺翻完三亩地了!快来教俺堆肥!”
林舟揉着眼睛爬起来,看见周秀莲已经站在院门口,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是刚蒸好的窝窝头,冒着白气。她看见林舟,把篮子往他怀里一塞,红绳辫梢扫过他手腕:“快吃,吃完教俺们堆肥——铁牛说你懂的多,肯定能种出最好的菜!”
林舟咬了口窝窝头,是精粉做的,混着淡淡的甜味。他看着远处铁牛挥舞锄头的身影,听着周秀莲算盘般清脆的笑声,忽然觉得,这带着麦香和汗味的“躺赢”,比任何数字报表都让人踏实。
他掏出戒指,对着晨光转了转,金属表面映出三个晃动的人影——那是他的兵,他的棋盘,他在这1958年,最值得守护的全世界。
“来了!”林舟大喊一声,往地里跑去,窝窝头的热气从嘴角溢出,混着泥土的腥气,酿成了1958年最烈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