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年轻人的搀扶下，转过身，步履蹒跚地往外走。
走到门口，正好看见站在院子里的沈村长一行人。
邓村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打招呼：“沈村长？你也来交粮税啊？”
沈村长赶紧上前两步，关切地问：“是啊老邓。你这是……？”
他记得上次见邓村长时，还是个精神矍铄、走路带风的老头，怎么短短时日，就憔悴成这样，还需要人搀扶了？
邓村长长长地叹了口气，皱纹仿佛又深了几分：
“唉！还不是这天灾人祸闹的！我们村前阵子不是被安排了些流民落户吗？本以为是可怜人，能帮一把是一把……谁承想啊！来的全是些刺头！偷鸡摸狗、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最可恨的是，居然还有胆大包天的敢调戏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
他越说越激动，咳嗽了两声：“村民们气不过，就跟那帮人打了起来……我这不是上去劝架，混乱中被误伤了嘛……唉！”
沈村长听得唏嘘不已，又惊又怒：“这些人……就如此无法无天？没人管吗？”
“无法无天？呵，那就是一群滚刀肉、无赖！”邓村长恨恨道，“油盐不进，打不怕骂不听！”
沈村长下意识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阵后怕：“还好还好……我们村……”
他差点说漏嘴，赶紧改口，“唉，真是造孽！”
邓村长看着沈村长，眼里满是羡慕和感慨：“还是老沈你们村好啊！我可听说了，你们村整个被人买下来了，现在是私人地盘了！真是走了大运了！”
沈村长听到这话，与有荣焉，高兴得直点头：“是啊是啊，托福托福。”
邓村长压低了声音，凑近些说：“老兄弟，我跟你说，幸好你们提前买下了！
就我们村分到的那些个祸害，我听他们自己吹牛说，本来前头那个肥猪县令，是打算把所有的刺头、无赖，足足一百多号人，全都塞到你们落月村去的！说什么你们地广人稀好管理……呸！分明就是看你们好欺负！”
“什么？”沈村长惊得声音猛地提高了八度，又赶紧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心里顿时涌起一股后怕、愤怒，以及巨大的庆幸！
幸好！幸好那个该死的肥猪县令突然“中风”倒下了！
幸好换了新县令！不然那一百多个祸害真到了落月村……村民们还有安生日子过吗？想想都不寒而栗！
他缓了缓气，急忙问：“那……那现在那些人呢？”
邓村长叹了口气又带着点解气道：“后来我们几个遭殃的村子联名，把情况禀报给了新来的裴县令。
裴县令倒是雷厉风行，直接把那些不服管教、惹是生非的全挑了出来，在离各个村子都远的一片荒地上，划了块地方，让他们自己组成一个村，自生自灭去了！总算让我们几个村清净了！”
沈村长连连点头：“这样好！这样好！让他们自己窝里斗去！裴大人英明！”
他感激地拍拍邓村长的肩膀，“老邓，辛苦你了！也谢谢你今天告诉我这些……”
邓村长也拍拍他的肩，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兄弟，这世道艰难……各自保重，好好过日子吧……”
两位老村长道别后，沈村长带着复杂的心情，和沈泠壹、老太太一起走到周文书面前。
周文书一抬头看见是他们，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哎呦！是沈村长啊！还有钱婶子，泠壹丫头！你们可是稀客！快来快来！”
他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庆幸道：“你们村啊，真是运气好！前面那个再晚倒台两天，那堆麻烦可就得给你们送过去了！这段时间裴县令光处理那些人留下的鸡毛蒜皮、打架斗殴的破事，就忙得焦头烂额！”
村长心有余悸地连连点头，脸上堆着笑，把怀里那个小心保管的布包递上去：
“托您的福，托您的福！这是我们落月村今年的税银，劳烦周大人点点。”
周文书接过，熟练地清点完毕，开具了凭证，递给村长。
然后他凑近村长，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气音说道：“我悄悄跟你说啊……往你们村塞祸害这缺德主意，就是那个何员外出的！嘿！没想到报应来得快，两人一起喝酒，一起中了风！你们落月村这才逃过一劫！”
他顿了顿，眼神里带着点不可思议和调侃：
“说起来……我都忍不住要怀疑了，你们落月村难道真有山神老爷庇佑？上次何府管家在你们村口被雷劈死的事儿，可是传得沸沸扬扬，有鼻子有眼的！”
沈村长脸上顿时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他在落月村活了大半辈子，山神？影子都没见过！可上次何管家被雷劈得焦黑那一幕，又实实在在无法解释……
他只能干笑两声，含糊道：“呵呵……周大人说笑了，说笑了……都是乡亲们瞎传的……巧合，纯属巧合……”
周文书也不深究，笑着摆摆手：“行了，税银齐了，凭证拿好！回去吧！”
沈村长千恩万谢地接过凭证，小心翼翼地收好，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而站在一旁的沈泠壹，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一切，心中冷笑：山神？不，是“雷神”本人就在这儿站着呢。
税交完了，意外的消息也听到了。
接下来，该去找那位年轻的裴县令，谈谈“西瓜”的正事了。
沈泠壹见税银的事情已办完，便开口问道：“周文书，请问裴县令今日在衙内吗？”
周文书有些意外：“你们找裴县令是……？”
沈泠壹点头：“有点事。”
周文书见她不欲多说，也不多问，笑道：“在的在的，裴县令今日就在后堂处理公务。几位随我来吧。”
他引着三人穿过走廊，来到一间敞着门的房前。
周文书还是先轻轻敲了敲门。
正在伏案处理文书的裴纪闻声抬头，看见周文书身后的沈泠壹三人，英挺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进来。”
周文书带着三人走进房间，恭敬地站到一旁。
没等沈泠壹开口，裴纪倒是先饶有兴致地发问了，目光落在沈泠壹身上：“沈小姑娘今日特意来找本官，所为何事？”
他可不认为这小姑娘是专门来串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