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短暂得如同偷来的“和缓期”,让沈绮梦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她与沈君恒之间,真的可以像一对寻常的……恋人?不,甚至不敢奢望是恋人,或许只是关系缓和的兄妹?她贪婪地汲取着每一丝看似温暖的互动,将它们如同珍宝般收藏在心底最柔软的角落,用以对抗那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真实处境的、冰冷的现实。
然而,理智的残音,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总在她即将彻底沉沦时,发出细微却尖锐的警示。她清楚地知道,这一切的改变,都源于那场未遂的暗杀,源于她不顾一切的挡枪举动。这“好”,是建立在她的“有用”和那瞬间爆发的、超越工具属性的“忠诚”之上的。它脆弱得像清晨的露珠,随时可能因为阳光的偏移或是细微的风吹草动而消散无踪。
这份清醒的认知,让她在这场看似甜蜜的“镜花水月”中,始终带着一丝无法放松的紧绷。她的每一次微笑,每一次顺从,甚至每一次小心翼翼的试探,都如同在悬崖边踩着钢丝舞蹈,美丽,却步步惊心。
沈君恒的态度,也并非全然转变。他依旧深沉难测,大部分时间依旧沉浸在他的权谋世界与对“创世纪”的穷追猛打之中。那些偶尔流露的“关心”和“允许”,更像是他精密思维模式下的某种……调整?或者说,是对一件展现了超预期价值的“工具”,所给予的、更高级别的维护与……驯化?
他从未明确承认过什么,也从未对她说过任何超出界限的、带有情感色彩的话语。他们的关系,停留在一个极其微妙而危险的平衡点上——比主仆亲近,比利用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牵绊,却离真正的平等与爱,隔着无法逾越的天堑。
这天晚上,沈君恒带她参加一个极其私密的小型家宴,只有几位与沈家关系最紧密的世交长辈。席间,一位看着沈绮梦长大的、头发花白的老夫人,拉着她的手,慈爱地端详着她,又看看沈君恒,语带感慨地说:“君恒啊,看到绮罗现在这样,气色这么好,和你又这般……默契,我们这些老家伙也就放心了。经历上次那场意外,你们兄妹俩,更要互相扶持才是。”
“绮罗”二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猝然刺破了这短暂的和缓泡沫。
沈君恒端着酒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他看向沈绮梦,目光在她那张与“绮罗”无比相似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极其复杂,有一丝极快掠过的恍惚,但更多的,是一种迅速恢复的、深不见底的平静。他对着老夫人微微颔首,语气听不出任何异常:“李奶奶放心,我会照顾好她。”
他没有纠正。他默认了她是“绮罗”。
沈绮梦脸上的笑容瞬间有些僵硬,心底那点刚刚燃起的、不切实际的希冀,如同被冷水浇头,迅速冷却下去。她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翻涌的苦涩与自嘲。
看啊,沈绮梦,你又在痴心妄想什么?这短暂的“和缓”,这看似“普通”的相处,不过是建立在“沈绮罗”这个身份之上的、另一重更精致的牢笼而已。他看到的,关心的,允许的,或许从来都不是“沈绮梦”,只是一个……变得更加“听话”、更加“有用”、甚至懂得适时“舍身护主”的、升级版的“沈绮罗”替代品。
宴会结束后,回程的车厢内,气氛再次回归沉寂。沈君恒似乎有些疲惫,闭目养神。沈绮梦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心中那片刚刚有些融化的冰原,正在以更快的速度重新冻结。
悬丝之舞,终究只是舞蹈。那根维系着平衡的丝线,另一端,始终牢牢掌控在他的手中。而她,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短暂的、仿佛恋人和缓期的幻梦,究竟是她绝望生活中的一丝真实救赎,还是……另一场更为残忍的、将她推向更深深渊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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