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另一端,某处废弃的旧厂房地下室里。
空气潮湿阴冷,混杂着铁锈、尘土和某种若有若无的霉味。唯一的光源来自角落一张摇晃木桌上的旧台灯,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却将更多阴影投射在斑驳脱落的墙皮和堆积的废弃零件上。
柴芳芳蜷缩在一张破旧的弹簧床上,身上裹着一条看不出原色的毛毯,依然冻得瑟瑟发抖。她原本精心打理的卷发如今油腻板结,胡乱贴在脸颊上。曾经描画精致的眼线糊成一团,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吓人。嘴唇干裂起皮,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蜡黄。
这里是她能找到的、最便宜的藏身之处。自从杨雨晨倒台,她失去了最后的依靠和资金来源,之前从陈浩那里骗来的钱也早已挥霍一空。催债的电话如同索命符,她不敢住酒店,不敢用实名登记的出租屋,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在这种地方。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屏幕碎裂、反应迟钝的旧手机,这是她仅存的、能与外界联系的渠道。屏幕上,正无声播放着陆忠琛与林宛瑜婚礼的新闻片段。那奢华到极致的场面,林宛瑜脸上刺眼的幸福笑容,像无数根针,狠狠扎进她的眼睛,扎进她的心里!
嫉妒、怨恨、不甘……种种负面情绪如同毒液在她体内疯狂流淌、发酵。凭什么?凭什么林宛瑜那个蠢女人能拥有这一切?而她柴芳芳,明明更漂亮,更懂得讨好男人,更会经营人脉,却要像垃圾一样被丢弃在这里,忍受饥寒和恐惧?
她才是应该站在聚光灯下,享受万众瞩目的那个人!
“林宛瑜……陆忠琛……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她咬着牙,从喉咙深处发出嘶哑的诅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带血的月牙印。
就在这时,手中那个破旧的手机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屏幕闪烁着一个没有备注、却让她心头一跳的号码。这是杨雨晨之前留给她的、一个经过层层加密转接的紧急联络方式。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猛地坐起身,因为动作太快,眼前一阵发黑。她颤抖着手指,几乎是扑过去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紧紧贴在耳朵上。
“喂?杨……杨少?”她的声音因为紧张和期待而变形。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杨雨晨的声音,而是一个经过处理的、冰冷如同金属摩擦的电子音:
“柴芳芳。”
仅仅三个字,就让柴芳芳打了个寒颤。她认得这个声音,这是杨雨晨背后那个更神秘的“赵公子”派来与她单线联系的人。
“是……是我!”她连忙应道,身体不自觉地前倾,仿佛这样能离那渺茫的希望更近一点。
“杨先生托我给你带句话。”电子音毫无感情地继续,“他问你,还想不想报仇?还想不想看着那对狗男女,从云端跌进地狱?”
“想!我想!”柴芳芳几乎是吼出来的,眼中迸射出疯狂的光芒,“我无时无刻不在想!我要他们死!要他们比我惨一千倍一万倍!”
“很好。”电子音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现在,有一个机会,需要你去做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只要能弄死他们,我什么都愿意做!”柴芳芳急切地表态,她现在一无所有,只剩下满腔的恨意和破罐子破摔的狠劲。
“听着,”电子音语速不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我们需要一些‘特殊’的材料,来为这场盛大的婚礼,增添一点……难忘的色彩。”
柴芳芳的心猛地一沉,她不是傻子,立刻明白了对方口中的“特殊材料”指的是什么。那是极度危险,一旦沾上就万劫不复的东西。
“你……你们要炸药?”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恐惧的颤音。
“不是普通的炸药。”电子音纠正道,“是一种经过特殊处理的、高爆、不易被探测的‘糖果’。我们需要你,利用你最后那点可怜的人脉和渠道,想办法弄到足够的分量。”
柴芳芳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旦事发,她就是那个被推出去顶罪的替死鬼!而且,这种东西,哪里是她能轻易弄到的?
“我……我现在的情况你们也知道,我哪里还有门路弄到那种东西?而且,这太危险了……”她试图退缩,求生的本能暂时压过了仇恨。
“危险?”电子音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柴芳芳,你以为你还有选择吗?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条丧家之犬。没有我们的庇护,那些催债的找到你只是时间问题。或者,你想试试被卖到南洋最脏的窑子里是什么滋味?”
柴芳芳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她见识过那些人的手段,他们绝对说到做到。
“当然,”电子音话锋一转,带上了一丝诱惑,“事情办成了,你不仅能看到仇人灰飞烟灭,我们还会给你一笔足够你隐姓埋名、逍遥下半辈子的钱,并且安排你安全离开这个国家。是死在这里,烂在这里,还是拿着钱远走高飞,看一场盛大的‘烟花’,你自己选。”
威逼与利诱,如同两条毒蛇,紧紧缠绕住柴芳芳的心脏。她大口喘着气,额头上渗出冷汗,内心在天人交战。
一边是极度危险,几乎必死的任务;另一边,是复仇的快感和渺茫的生机。
她眼前再次闪过林宛瑜穿着婚纱、幸福微笑的画面,闪过陈浩那个废物鄙夷的眼神,闪过自己此刻如同蛆虫般蜷缩在黑暗中的惨状。
凭什么她要在地狱里挣扎,而那些人却在云端享乐?
不!她不甘心!
一股极端扭曲的恨意猛地冲垮了她最后一丝理智和恐惧。她的眼神变得疯狂而决绝,对着手机低吼道:
“好!我干!告诉我具体要怎么做!”
“聪明的选择。”电子音似乎早有预料,“具体要求和接头方式,会发到你手机上。记住,你只有不到二十四小时。失败,或者泄露消息,后果你应该清楚。”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柴芳芳无力地瘫软在冰冷的床板上,手机从汗湿的手中滑落。她望着天花板上摇晃的昏黄灯影,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
几分钟后,手机屏幕再次亮起,一条加密信息涌入。上面详细列出了所需的“糖果”型号、数量,以及一个位于城市边缘、鱼龙混杂的物流仓库的地址和一个接头暗号。
柴芳芳死死盯着那条信息,眼神空洞了片刻,随即被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所取代。她猛地从床上爬起来,开始翻找自己那个廉价的行李箱,找出几件还算能见人的衣服,又拿出藏在内衣夹层里的最后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和一支许久未用的口红。
她走到墙角一个积满灰尘的破镜子前,看着镜中那个狼狈不堪、眼神却异常骇人的自己。她拿起口红,颤抖着手,用力涂抹在干裂的嘴唇上。那鲜艳的红色,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兀和诡异,如同刚刚饮过血。
“林宛瑜……陆忠琛……”她对着镜中的自己,咧开一个扭曲的笑容,露出森白的牙齿,“等着吧……你们的婚礼,我会送上一份……让你们永生难忘的大礼!”
她裹紧身上那件廉价的仿皮外套,将帽檐压得很低,深吸一口地下室污浊的空气,然后头也不回地、决绝地踏出了这间藏身的巢穴,融入了外面城市冰冷的夜色与喧嚣之中,像一条主动游向深渊的毒鱼,去执行那将她自己也推向毁灭的、恶毒的计划。
暗流,在灯火辉煌的婚礼背后,正加速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