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端坐于玄天殿的密室深处，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黑气。
大乘圆满的境界，已经彻底稳固。
他的神念，如同一张无边无际的蛛网，笼罩着整个东荒。
每一座灾厄神像，都是蛛网上的一个节点，源源不断地，将名为“咒怨”的养分，输送给他这个中心。
“李道一。”
他淡淡开口。
下一秒，密室的石门外，便传来了李道一那战战兢兢的声音。
“主……主上，老奴在。”
“进来。”
石门无声地开启，玄天圣主李道一，这个曾经的东荒顶尖人物，此刻却像一个最卑微的仆役，躬着身子，小步挪了进来，连头都不敢抬。
“神国运转如何？”厄问道。
“回……回主上，一切平稳。”李道一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恭敬地呈上，“这是近一个月来，各大宗门‘供品’的品阶汇总。其中，以血煞魔宗的怨念最为浓郁狂暴，评为‘甲上’。万象圣地次之，评为‘甲中’……”
厄没有去接那枚玉简。
这些数据，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规则，改一下。”
他平静地说道。
“从今日起，每日‘供奉’的怨念与恐惧，将由我亲自‘品鉴’。”
“每日评选出的‘甲上’者，其宗门，可获一日安宁。”
“而评为最末等的‘丁下’者……”
厄的话音一顿，李道一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其宗门，将随机抽取一人，承受【噬心梦魇咒】。”
李道一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噬心梦魇咒】！
那是一种极其恶毒的咒术，不会伤人性命，却会让中咒者在睡梦中，经历世间最恐怖的折磨，日复一日，直到道心崩溃，神魂枯萎，变成一个活着的疯子。
“主上……这……”
李道一嘴唇哆嗦，他能想象到，这个新规则颁布下去，会在东荒，引起何等巨大的恐慌。
“你有意见？”
厄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李道一瞬间如坠冰窟，猛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老奴不敢！老奴万万不敢！主上英明！此法……此法甚好！定能敦促那些懒惰懈怠之辈，尽心为主上效力！”
他语无伦次地奉承着。
“去办吧。”
“是！是！老奴这就去！”
李道一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出了密室。
厄的脸上，没有半分波澜。
他要的，就是这种“内卷式恐惧”。
温水煮青蛙，只会让这些“牲畜”变得懒惰。
只有引入竞争，引入惩罚，才能最大化地，压榨出他们灵魂深处，最精纯的恐惧与怨恨。
整个东荒，在他的眼中，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可以随意调试参数的“怨念反应堆”。
他闭上眼，神念再次沉入那张巨网。
他能“看”到，随着李道一将新规颁布下去，整个东荒，陷入了一片死寂。
随即，更加浓烈，更加精纯的恐惧，从四面八方，疯狂涌来。
咒怨值的增长速度，比之前，快了三成不止。
厄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正准备继续稳固修为，为冲击真正的地仙境做准备。
就在这时。
他那与天地间咒力法则紧密相连的本源，忽然，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极其微弱的……滞涩感。
那种感觉，就像一根绷紧的琴弦，在演奏最和谐的乐章时，被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尘，轻轻弹了一下。
发出了一个，不和谐的，错误的音符。
“嗯？”
厄猛地睁开双眼，漆黑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厉色。
怎么回事？
他立刻催动神念，以一种比之前细致百倍的方式，扫过整个东仿大地。
他检查着每一个神国节点，检查着每一条怨念溪流。
没有异常。
所有的“供品”，都充满了应有的恐惧与怨恨。
系统面板上，咒怨值的数字，依旧在疯狂跳动。
【叮！检测到来自合欢宗的深度恐惧，咒怨值+8954！】
【叮！检测到来自烈火宗的强烈怨恨，咒怨值+7412！】
一切，都完美无瑕。
那丝滞涩感，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但厄不信错觉。
他相信自己的本源感知。
他再次沉下心，将神念的搜索范围，扩大到了那些被修士们忽略的，凡人的国度。
东荒广袤，除了修士宗门，还存在着上百个凡人国度。
这些凡人，虽然也能产生怨念，但质量太低，如同杂质，一直被厄自动忽略。
他的神念，掠过一个又一个凡人城池。
最终，在东荒最南部的边陲，一个名为“越国”的凡人小国，他停了下来。
这里的修士宗门，早已被屠戮殆尽。
一座粗制滥造的灾厄神像，被强行立在了越国都城的中心广场上。
神像之下，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凡人。
一场可怕的瘟疫，正在这座城中肆虐。
厄的目光，锁定在了一个蜷缩在神像脚下，已经奄一息的乞丐身上。
这个乞丐，很年轻，但瘟疫已经夺走了他的一切。
他的父母，妻儿，都在这场灾难中死去。
他自己，也高烧不退，浑身长满了脓疮，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他拖着残破的身躯，爬到了这座新立起的神像之下。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神。
他只知道，旧的神，没有保佑他。
他抬起头，看着那张模糊而又威严的神像面孔，眼中，没有怨恨。
因为，他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了。
绝望，已经将他彻底淹没。
他只是本能地，向着这座看起来很“厉害”的神像，发出了自己生命中，最后一个念头。
那不是祈求富贵。
不是祈求活命。
甚至，不是祈求复仇。
而是一种，对“解脱”的，极致的渴望。
一种纯粹到，不含任何杂质的，“寂灭”之念。
他不想再痛了。
不想再饿了。
不想再感受这世间的一切了。
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彻底地，消失。
这丝微弱的，与整个“怨土神国”所有负面情绪都截然不同的“祈愿”，如同一滴清水，滴入了滚沸的油锅。
它没有被系统判定为“咒怨值”。
它甚至微弱到，没有引起任何能量波动。
但它，却让身在玄天殿的厄，再一次，清晰地感觉到了那种源自法则层面的……不协调感。
厄睁开了双眼。
他漆黑的瞳孔，仿佛穿透了万里空间，落在了那个濒死的乞丐身上。
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系统，没有报警。
神国，运转正常。
但那种本源上的滞涩，却真实不虚。
这丝不协调，远比任何强大的敌人，都让他感到……不安。
一个完美的，由纯粹的“恶”构筑的循环系统里。
似乎出现了一个，不该存在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