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定”字,从沈初一那尚带奶气的小嘴里吐出,声音不大,甚至有些软糯。
然而,就是这个简单的字眼,却仿佛蕴含着言出法随、号令天地的无上伟力!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璀璨夺目的光华。
但就在那一个字落下的瞬间,整个坠龙渊,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下了暂停键!
那激烈碰撞、相互侵蚀的血色剑域与北斗七杀剑阵,如同两幅被定格在画卷中的景象,骤然凝固!
肆虐的能量风暴、破碎的空间裂痕、飞扬的尘埃碎石……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陷入了绝对的静止!
玉衡剑子脸上那混合着震惊、愤怒与难以置信的表情凝固了,他维持着催动剑阵的法诀,周身星辉停滞流转,仿佛一尊完美的星辰雕塑。
沈独那沸腾的戮仙剑意,那欲要斩灭一切的杀机,也如同被冰封的火山,依旧磅礴,却无法再宣泄分毫。
他血眸之中首次露出了愕然之色,猛地转头,看向石室内那个缓缓放下小手、小脸上带着一丝茫然和无措的女儿。
沈危更是目瞪口呆,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这是初一做的?!
她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拥有如此匪夷所思的力量?!
整个深渊,万籁俱寂,只剩下那乳白色光球依旧在沈初一身边缓缓旋转,散发着温润的光芒,仿佛在安抚着她有些慌乱的情绪。
【我……我刚才做了什么?】
沈初一看着外面那如同时间停止般的诡异景象,小脑袋有些发懵,她只是觉得外面打得太厉害。
好像要波及到她和哥哥了,心里一急,下意识地就喊了那么一声,怎么……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她能感觉到,自己体内那枚新生的、米粒大小的剑魄雏形,在刚才那一刻,与这深渊深处、与那剑碑本源、甚至与冥冥中某种更加浩瀚伟大的存在产生了共鸣,借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力量。
但这力量来得快,去得也快,此刻她只觉得一阵强烈的虚弱感袭来,小身子晃了晃,差点软倒。
“初一!”沈危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扶住妹妹,眼中充满了震撼与担忧。
沈独也瞬间收敛了周身剑意,一步跨到女儿身边,大手按在她的后背,精纯温和的化神灵力涌入,滋养着她因透支而虚弱的身躯。
他的血眸之中,不再是单纯的杀意,而是充满了探究、震惊,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比沈危看得更清楚。刚才那一瞬间,并非时间停止,而是此方天地的“剑之法则”被强行抚平、镇压!
是一种凌驾于力量层面之上的、对“规则”的短暂干涉!
这绝非寻常神通,更非一个刚刚接受传承的稚童所能掌握!
这更像是……她体内那剑魄雏形,引动了某种更深层次的、连他都未曾触及的本源权限!
“无妨,只是力竭。”
沈独探查到女儿只是灵力与精神力透支,根基并未受损,心中稍安,但看向她的目光,却更加深邃。
他这个女儿,身上的秘密,似乎比那上古剑碑还要惊人。
就在沈独为女儿调理气息,外界那被“定”住的战局依旧维持着诡异的静止时——
“咔嚓……”
一声细微的、如同冰面破裂的声响,自那北斗七杀剑阵中传来。
只见玉衡剑子那凝固的瞳孔之中,七颗星辰印记疯狂闪烁,他周身的星辉开始剧烈波动,显然正在以圣地秘法,强行冲击着那无形的束缚!
身为天枢圣地的剑子,他自有保命和破局的底牌!
“轰!”
又是一声闷响,沈独的血色剑域也微微震颤起来,那被镇压的戮仙剑意如同被困的凶兽,发出不甘的咆哮,也开始挣扎!
沈初一那言出法随的力量,毕竟源自借力,且她自身太过弱小,无法持久。
此刻随着她力竭,那对规则的干涉之力正在迅速衰减!
“哼!”沈独冷哼一声,虽然惊讶于女儿的手段,但他岂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趁他病,要他命!
他不再理会那即将挣脱束缚的玉衡,目光瞬间锁定下方岩壁中,那个同样被暂时“定”住、但眼中疯狂与怨毒几乎要溢出来的叶凡!
此子,才是心腹大患!
必须趁此机会,先斩了他!
沈独并指如剑,一道凝练到极致、蕴含着他必杀意志的血色剑罡,无视了那逐渐松动的空间禁锢,如同穿越了虚空,瞬间便出现在叶凡眉心之前!
这一剑,他要彻底湮灭其肉身,绞杀其神魂,连那诡异的无生金丹也一并粉碎!
叶凡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他想要挣扎,想要施展保命秘法,但在那残余的规则干涉和沈独这蓄谋已久的必杀一击下,他的思维仿佛都变得迟缓,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血色剑罡在眼前急速放大!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叶凡眉心处,那枚原本已经隐没的灰色剑纹,如同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灰暗光芒!
一股远比叶凡自身更加精纯、更加古老、充满了无尽怨念与死寂的剑意,自主复苏,化作一面布满扭曲痛苦人脸的古朴灰盾,挡在了血色剑罡之前!
“铛——!!!”
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那灰盾并未像之前那样布满裂纹,反而将那血色剑罡死死抵住!
盾面上那些扭曲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咆哮,散发出令人神魂冻结的怨毒气息!
“嗯?”沈独血眸一凝,这绝非叶凡自身的力量!
这灰盾之中蕴含的剑意,古老而邪恶,带着一种不祥的诅咒之力,竟然能挡住他化神期的必杀一击?
“是‘无生剑尊’的残念印记!”
远处,刚刚强行冲破束缚、脸色苍白的玉衡剑子失声惊呼,眼中闪过一丝忌惮,“没想到此子竟能得到那位存在的认可,留下护体剑印!”
无生剑尊?沈独心中一动,似乎是个上古时期以杀戮和毁灭闻名的剑道大能。
看来叶凡的机缘,远不止表面那么简单!
就在这短暂的僵持瞬间——
“噗!”
叶凡猛地喷出一口心头精血,洒在那灰盾之上,盾面那些扭曲人脸如同活了过来,发出凄厉尖啸,竟反过来将那血色剑罡震开了一丝缝隙!
“血遁!无生引路!”
他嘶吼一声,整个人化作一道细微的血色流光,如同燃烧了所有潜力与寿元,速度快到了极致,竟趁着灰盾抵挡、剑罡被震开的刹那间隙,如同游鱼般钻入了旁边一道刚刚因为战斗余波而撕裂的、极不稳定的空间裂缝之中!
那空间裂缝在吞噬了叶凡所化的血光后,便剧烈扭曲,随即猛地闭合消失,再无痕迹!
“跑了?”沈独眉头紧锁,血眸之中杀意更盛。竟然让这厮在眼皮底下逃了!
那无生剑尊的残念印记和血遁,确实诡异!
他神识瞬间扫过方圆万里,却再也感应不到叶凡的任何气息,仿佛此人已彻底从世间蒸发。
显然,那空间裂缝通往之处,绝非寻常之地,或者……那血遁有着极强的隐匿之效。
“哼,算你命大!”沈独冷冷收回目光。
虽然让叶凡跑了,但此子身受重伤,又施展了损耗极大的血遁,短时间内不足为虑。
当务之急,是带女儿和儿子离开这是非之地。
他转而看向刚刚脱困、气息有些紊乱的玉衡剑子,血眸之中重新燃起战意:“碍事的蝼蚁已逃,现在,该清算你我之间的账了!”
玉衡剑子脸色难看至极。
他不仅没能拿下沈独,反而目睹了叶凡身上那疑似无生剑尊的传承,更见识了那个小丫头匪夷所思的“言出法随”之力!
此行,可谓是一败涂地!
他知道,今日已事不可为。有沈独在,他绝无可能带走那个小丫头。
继续纠缠下去,恐怕连自己都要栽在这里。
“沈独!”玉衡剑子压下心中的怒火与惊悸,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淡漠,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退意,“你今日所为,我天枢圣地,记下了!他日,必有厚报!”
说罢,他不再停留,手中长剑一划,撕裂空间,身形融入其中,瞬间消失不见。
竟是直接退走了!
沈独并未阻拦。他知道,杀了玉衡固然解气,但势必会引来天枢圣地更疯狂的报复。
如今玄天宗尚在发展之际,不宜与这等庞然大物彻底撕破脸皮。
而且,女儿状态不稳,需尽快回宗。
他低头,看着怀中因为力竭和惊吓,已经沉沉睡去的沈初一,血眸之中闪过一丝柔和。
轻轻将她抱起,又对一旁的沈危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回家。”
“是,爹!”沈危连忙应道。
沈独袖袍一卷,裹住沈危,一步踏出,直接撕裂虚空,朝着玄天宗方向遁去。
来时杀气腾腾,归时携女而还。
这场席卷仙城、震动深渊的风波,似乎暂时告一段落。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叶凡未死,天枢圣地虎视眈眈,那神秘的剑碑与初一体内更深层的秘密……更大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
玄天宗的前路,注定不会平静。
但只要有沈独这尊杀神在,有那潜力无限的沈初一在,这修真界,便无人敢小觑玄天宗之名!
坠龙渊,重归死寂。
唯有那残留的剑意与破碎的山壁,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化神之战,以及那个小小女童,初显的、足以令天地失色的峥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