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个……谋逆罪首,押下去。”
“严加看管,等候父皇,发落。”
朱标那冰冷的声音,回荡在死寂的北平城外。
囚车被推走,朱棣那张彻底死灰的脸,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直到此时,周围那凝固的空气,才仿佛重新开始流动。
徐辉祖驱马上前,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崇拜:“殿下神威!不费一兵一卒,便收复北平,生擒燕逆!此等不世之功,足以彪炳史册!”
他身后的蓝玉、傅友德等一众老将,也纷纷附和,看向朱标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丝毫长辈看待晚辈的随意,只剩下纯粹的,发自内心的敬畏。
这位太子,太可怕了!
他们打了一辈子仗,自问也玩过不少阴谋诡计,可跟太子殿下这环环相扣、算无遗策的天罗地网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孩子的把戏!
朱标的脸上,却看不出半点喜悦。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那座洞开的城门,淡淡地说道:“进城吧。”
“徐辉祖,你率五军营,即刻接管四门防务,张贴安民告示,就说孤只诛首恶,胁从不问。若有趁火打劫,扰乱治安者,立斩不赦!”
“遵命!”
“蓝玉,”朱标的目光转向这位老将,“你率三千营,将燕王府……给孤团团围住,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来。没有孤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蓝玉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脸色一凛:“末将明白!”
“其他人,随孤,入燕王府。”
朱标一抖缰绳,率先向城内走去。
那座曾经代表着他四弟无上权力和野心的府邸,如今,成了他这个胜利者的战利品。
燕王府内,早已是鸡飞狗跳,一片愁云惨雾。
当朱标踏入那熟悉的议事大厅时,看到的,是跪了一地,瑟瑟发抖的燕王府女眷。
为首的,正是他的弟妹,燕王妃徐氏。她的身后,是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三兄弟。
朱高炽面如死灰,一言不发。朱高燧年纪还小,吓得浑身发抖。唯有朱高煦,跪在那里,虽然身体也在颤抖,但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瞪着朱标,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罪妇徐氏,携三子,叩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徐王妃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说的无比艰难。
朱标没有看她,他的目光,直接落在了朱高煦的身上。
他缓缓地走到朱高煦面前,蹲了下来,与他对视。
“怎么?不服气?”朱标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冷的刀子,扎在朱高煦的心上。
“我……”朱高煦被那双平静的眼睛看得头皮发麻,但骨子里的桀骜,还是让他梗着脖子,回了一句:“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
“说得好。”朱标竟然点了点头,甚至还笑了笑,“你的父王,在囚车里,也是这么说的。”
说完,他站起身,不再理会他。
“来人。”
“在!”两名锦衣卫上前。
“将燕王妃及三位公子,带到后院‘好生看管’,”朱标加重了“好生看管”四个字,“没有孤的命令,不得踏出房门半步。每日饮食,派专人检查,不可有误。”
“至于府里其他的下人,全部关押,由蒋瓛挨个审问。孤要知道,这些年,北平的每一笔账,都用在了哪里。”
他顿了顿,补充道:“特别是和军中将领的往来。”
此言一出,徐王妃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这是要……斩草除根!清算到底啊!
朱标没有理会身后的哭喊和哀求,他径直穿过大堂,走进了那间属于朱棣的书房。
书房里,还残留着主人的气息。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舆图,上面用朱砂,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各种行军路线,最终的箭头,直指南京!
桌案上,还摆放着姚广孝写下的“靖难”檄文草稿。
朱标拿起那份檄文,看着上面一条条罗列的,自己的“罪状”,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
他随手,将那份檄文,扔进了火盆里。
火苗升起,将那些慷慨激昂的文字,化为了灰烬。
就在这时。
一名东宫的心腹太监,步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神色凝重到了极点。
他先是示意蒋瓛等人退下,然后才来到朱标身边,用一种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颤声说道:
“殿下……京里,陛下的密旨到了。”
朱标的眉头,微微一挑。
“父皇说什么?”
那太监的脸色,越发苍白,他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复述道:
“陛下……陛下的口谕只有一句。”
“标儿,事是你办的,尾,你来收。”
“咱……不想再见到这个逆子了。”
“嗡!!!!”
朱标的脑子里,仿佛有万千惊雷,同时炸响!
他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那名太监,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再说一遍?!父皇的原话是什么?!”
那太监被他的眼神吓得差点瘫倒在地,哆哆嗦嗦地重复道:“陛下……陛下的原话是……让您……让您在北平,就替他……替他……赐逆贼一个……全尸。。。。。。”
全尸。
好一个“全尸”!
朱标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从心底直冲天灵盖!
他明白了!
他什么都明白了!
父皇,这是在逼他!
逼他亲手杀了他的同胞兄弟!
父皇自己不愿背上“屠戮亲子”的骂名,就要他这个太子来背!
他这个儿子,费尽心机,为他铲除了心腹大患,为他保住了大明的江山,到头来,还要替他来当这个刽子手!
好!好!好!
真是他的好父皇!!!
书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许久,许久。
朱标那张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的脸,缓缓地,恢复了平静。
那是一种比愤怒,更可怕一百倍的,冰冷的平静。
他缓缓地转过身,看着窗外那渐渐暗淡下去的天色。
他沉默着,就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石雕。
良久之后。
他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沙哑,冰冷,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
“来人。”
蒋瓛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门口:“殿下。”
朱标没有回头,只是看着窗外的血色残阳,缓缓地,说出了一句让蒋瓛都感到头皮发麻的话。
“传孤的令旨,昭告全城。”
“明日午时三刻,于北平午门之外……公开审理国贼朱棣。”
“届时,孤要他硕果仅存的两位儿子——朱高炽和朱高煦,亲临刑场,旁听审判。”
“孤,要他们……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