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艇在浑浊的河面上疾驰了近一个小时,信使选择了一条支流,将船驶入一片更加茂密、人迹罕至的红树林区。错综复杂的根系如同天然的屏障,将快艇很好地隐藏起来。引擎熄灭,四周只剩下风吹过树冠的沙沙声、水流声以及各种虫鸣鸟叫。
信使没有立刻行动,他警惕地观察了周围环境近十分钟,确认没有追踪的迹象后,才将注意力转回船上。
王烁被平放在快艇底部,身下垫着信使找来的干燥衣物。他的脸色依旧难看,呼吸微弱,但强心针和抗生素似乎起到了一点作用,至少他没有在颠簸中彻底停止呼吸。
梅跪坐在王烁身边,用沾湿的布条小心擦拭他额头不断渗出的冷汗和嘴角干涸的血迹,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一丝挥之不去的警惕。信使虽然救了她和王烁,但之前那个冒充者的阴影实在太重。
信使没有理会梅的目光,他蹲到王烁另一侧,动作熟练地再次检查了他的瞳孔、颈动脉和伤口情况。他的眉头始终紧锁。
“失血和感染太严重,必须尽快进行手术和输血。这里条件太差,我只能做最基本的处理。”信使的声音低沉而客观,听不出什么情绪。他拿出急救包,开始给王烁更换更加专业的敷料,并进行了静脉输液,以补充水分和药物。
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停下,而是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梅。
“现在,我们需要谈谈。”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我需要确认一些事情。为了你们的安全,也为了我的。”
梅的心微微一紧,知道审问要开始了。她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信使的目光首先落在王烁脸上,但他问话的对象却是梅,显然认为从意识清醒的她这里入手更有效率。
“他的名字,真实身份。”信使的问题直接而简洁。
“王烁。他……他曾是国际雇佣兵,‘龙魂’小队的成员。”梅按照她所知道的回答。
“代号?”
“他……系统叫他‘烛龙’。”梅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这个王烁在无意识中透露的代号。
“系统?”信使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如同手术刀般似乎要剖开梅的思想,“什么系统?说清楚!”
梅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但还是硬着头皮解释道:“我……我也不完全清楚。他昏迷前,有时会提到一个‘天罚者系统’,说系统发布任务,给他指引……在雷区,还有穿越沼泽前,他就是靠着那种……那种类似本能的指引,带我们避开危险的。”她尽可能描述得客观,避免提及自己过多的猜测。
信使沉默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梅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场变得更加凝重。他没有追问系统,而是转向了更实际的问题。
“他是如何拿到这个硬盘的?详细过程。”信使指了指梅依旧紧紧护着的背包,那里放着染血的硬盘。
梅深吸一口气,从王烁接受山猫的委托开始,到潜入KK园区,目睹电诈和器官交易,救出阿雅,最后在身份暴露、阿雅牺牲的绝境中拿到硬盘并逃亡……她省略了王烁与系统互动的细节,也隐去了自己对王烁复杂的情感,只客观陈述了主要事件和关键节点。
信使听得非常仔细,偶尔会打断她,询问一些细节,比如园区内部的安保布置、苏奇督和“屠夫”的性格特点、阿雅提到的证据具体内容等。他的问题都极其专业,直指核心,让梅不得不集中全部精神来应对。
整个叙述过程持续了将近半小时。当梅讲到阿雅为保护硬盘和王烁而中弹牺牲时,声音忍不住哽咽起来。
信使默默听着,直到梅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但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冰冷:“阿雅……是个勇敢的姑娘。”
这句简单的评价,让梅的鼻子一酸。
接着,信使的目光重新回到昏迷的王烁身上。他伸出手,轻轻翻开王烁的眼睑,仔细观察着他的瞳孔,然后又检查了他耳后、颈部等一些不易注意的部位,似乎在寻找什么。
“你提到的‘系统’,”信使终于回到了这个最关键的问题上,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确保只有梅能听到,“他有没有表现出……非人的计算能力?或者,对电子设备异常的干扰或控制能力?有没有提到过‘源点’、‘清理’、‘协议’之类的词汇?”
梅仔细回想,摇了摇头:“没有……至少我没听到过。他更多的是依靠一种……直觉,或者说是一种被强化的战斗和生存本能来避开危险。至于电子设备……在园区时,他好像能利用系统的能力布设网络后门,但具体我不懂。”
信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不出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王烁,身体突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模糊的音节。
“……不……不能信……信号……被……监控……”
信使和梅同时精神一振!信使立刻俯下身,凑近王烁的嘴唇,试图听清他的呓语。
“王烁,你说什么?什么信号?”信使低声问道,语气带着一种引导性。
王烁的眉头紧锁,似乎在抵抗巨大的痛苦,断断续续地呢喃:“系统……能量……低……警告……外部……扫描……身份……验证失败……”
信使的瞳孔微微收缩。他快速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小、屏幕漆黑的便携设备,手指飞快地在上面操作了几下。设备屏幕亮起,显示出复杂的波形图和不断滚动的代码。
他将设备小心翼翼地靠近王烁的头部。
瞬间,设备屏幕上的波形图产生了剧烈的、不规则的波动,代码滚动的速度也陡然加快,甚至出现了一些乱码!
信使死死盯着屏幕,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他迅速移开设备,屏幕上的异常波动随之减弱。
“果然……”信使喃喃自语,眼神复杂地看向王烁,那目光里包含了震惊、疑惑,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
“怎么了?那是什么设备?”梅紧张地问。
信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收起了设备,看着梅,非常严肃地说道:“关于‘系统’的事情,以及我刚才检测到的东西,离开这里后,对任何人都不准再提起。包括赵静。明白吗?”
梅被他严肃的语气震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信使似乎稍微放松了一些,他重新看向王烁,这次的眼神里,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如同看待同类般的复杂情绪。
“他的意志力很强。”信使突然说了一句看似不相干的话,“在身体机能几乎崩溃的情况下,潜意识还在处理和分析环境信息,并发出警告……这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他顿了顿,像是做出了某个决定,对梅说道:“初步判断,他提供的情报和你叙述的经历,逻辑链条完整,与我们已经掌握的部分信息能够交叉印证。硬盘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基于此,我可以给予你们初步的信任。”
他伸出手:“正式认识一下,你可以叫我‘老陈’。在抵达安全地点前,由我负责你们的安全。”
梅看着老陈伸出的手,又看了看他脸上那虽然依旧没什么笑容,但明显缓和了许多的表情,心中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下了一半。她迟疑了一下,伸出手,与他轻轻一握。
这短暂而有力的一握,象征着一种脆弱却至关重要的同盟关系的建立。
“老陈……”梅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感觉比冰冷的“信使”代号多了些许人情味。“我们接下来去哪里?王烁他……”
“去一个临时的安全屋,那里有基础的医疗条件和通讯设备。我们需要联系赵静,安排下一步的转移和救治。”老陈看了看天色,“休息十分钟,我们继续出发。必须在天黑前赶到。”
他拿出水囊和食物递给梅:“吃点东西,保存体力。后面的路,未必好走。”
梅接过食物,默默地吃起来。她看着身边依旧昏迷,但似乎因为得到了专业处理而状态稍微稳定了一点的王烁,又看了看正在警惕地观察四周、规划路线的老陈。
初步的信任已经建立,但未来的路途依旧迷雾重重。王烁体内的秘密,敌人的穷追不舍,以及即将面对的更大风暴,都预示着这场逃亡与反击,才刚刚进入更加凶险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