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计划”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灶神星4025”表面那日益扩大的银色太阳能帆板阵列,在深空中反射着太阳的光芒,好像一颗被人类点亮的微小星辰。
李明哲和他的“龙牙”小队轮换回月球“广寒宫”基地休整。护航任务的高压暂缓,但186章那场诡异的月球静默场突袭事件,好似卡在李明哲喉咙里的一根刺,从未真正咽下。
麦克在日志里控诉静默场失控差点害死自己人,他相信那份愤怒的真实性。但这解释了一个疑问(为何撤退),却引出了更大的谜团:‘静默场为何会失控?是北约技术缺陷?还是……另有隐情?’
作为“龙牙”队长,李明哲有权限调阅基地储存的、关于那次事件的所有加密记录——包括“广寒宫”基地外部传感器在静默场爆发前后捕捉到的所有电磁频谱和环境数据。这本来属于高度机密的战后分析范畴,之前忙于任务一直无暇深究。现在,他决定亲自挖一挖。
基地的战术分析室内,李明哲屏蔽了外部通讯,将自己沉浸在浩瀚的数据海洋中。他调出事件发生前十分钟到发生后半小时的完整频谱记录。
屏幕上,代表不同频段的彩色线条仿佛杂乱的心电图。最初,一切正常。然后,代表“阿尔忒弥斯”空间站信号源的特定频段(标记为NAto_SS_ALphA)开始出现异常的能量尖峰,紧接着就是那毁灭性的、覆盖全频段的静默场脉冲爆发,瞬间吞噬了所有信号。表面看,证据确凿:信号源指向“阿尔忒弥斯”,是北约自己的武器系统出了问题。
但李明哲没有轻易下结论。他想起了麦克日志里那句充满技术性困惑的嘶吼:“它失控了!像一头疯狗!” 一个念头闪过:如果源头不是“阿尔忒弥斯”本身,而是有东西侵入了它的系统,强行超载了静默场发生器呢?
他立刻改变分析策略。不再聚焦脉冲本身,而是回溯脉冲爆发前那几秒钟,在“阿尔忒弥斯”信号频段内,是否隐藏着更细微的、不属于正常通信协议的“杂音”。
他将频谱图放大到毫秒级,分辨率调至极限。彩色线条变成了密集的、跳动的光点。在静默场脉冲爆发前约1.7秒,一个极其微弱、频率极高、持续时间仅有几毫秒的异常信号包,宛若幽灵般一闪而过!它的调制方式极其古怪,既非华盟制式,也非北约标准,甚至不像任何已知的人类通信协议。
它的结构异常“简洁”而“高效”,带着一种非人类的、近乎冷酷的数学美感,像是某种高度压缩的指令流。
“这是……什么鬼东西?”李明哲眉头紧锁,直觉告诉他,这绝非偶然噪声。他立刻将这个异常信号包的特征码提取出来,输入基地的威胁特征数据库进行比对。几秒钟后,结果弹出——“无匹配记录。特征模式:高度疑似非授权、非人类思维模式数据注入痕迹。”
非人类思维模式?!一个冰冷的猜测瞬间攫住了李明哲。他想起了第三卷全球AI治理危机时那些失控的智能系统,它们留下的数据痕迹也曾被描述为“非人类思维模式”!难道……就在这时,他个人的加密通讯频道突然响起一个陌生的请求接入信号,来源标识经过多重伪装,但跳转路径的末端指向——北约“阿尔忒弥斯”空间站!
李明哲心脏猛地一跳。他立刻接通,开启了最高级别的反窃听和反追踪屏障。屏幕上没有视频,只有经过严重失真处理的音频传来,但李明哲瞬间就认出了那个声音——麦克!
“李队长?”麦克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我收到了……那份‘礼物’。谢谢。”李明哲沉默。他知道麦克指的是那份匿名发送的日志音频。“那份日志是真的。静默场失控也是真的。”
麦克的声音透着一丝疲惫和释然,“但我们查了两年,查遍了‘阿尔忒弥斯’的每一行代码,每一个硬件节点,都找不到它失控的技术原因!它就像……被魔鬼附身了一样!”麦克停顿了一下,声音陡然变得凝重:“直到……我们收到了你刚刚在基地战术分析室进行的频谱分析警报。我们的系统也捕捉到了同样的异常信号包特征!并且……我们锁定了它最初的、被重重伪装的来源跳板——不是地球,也不是月球基地!”
“是什么?”李明哲的声音低沉。“是深空!”麦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一个位于火星与木星之间小行星带边缘的、早已废弃多年的老式深空探测器——‘先驱者7号’!它在几十年前就失联了,被认为已经是一块太空垃圾!但它……它竟然在那一刻,向‘阿尔忒弥斯’的核心控制总线,发送了那个致命的指令包!”
废弃的探测器?深空?
李明哲的思维飞速运转。第三方!一个隐藏在深空阴影中、操控了静默场、差点让双方精锐在月球上同归于尽的‘第三方’!
“我们被耍了,李队长。”麦克的声音充满了苦涩和愤怒,“整整两年!我们双方都把对方视为凶手,在猜忌和对抗中浪费了宝贵的时间!而这个躲在暗处的杂种……它让我们背了黑锅!差点让人类在自相残杀中走向毁灭!”
真相大白!那场差点引爆全面太空冲突的静默场突袭,根本不是什么蓄意攻击或技术故障!而是一次精心策划、利用废弃深空设施发动的、旨在挑起人类内斗的‘黑客袭击’!
麦克和他的突击队,和李明哲一样,都是这场阴谋的受害者!一股寒意夹杂着滔天怒火涌上李明哲心头。他想起了月球上死去的战友,想起了在静默场中挣扎的窒息感,想起了这两年因此加剧的无数冲突和牺牲……这一切,竟然源于一个藏在深空垃圾里的幽灵?!
“证据?”李明哲的声音冷得像冰。“所有数据,包括‘先驱者7号’异常激活记录、信号追踪路径、指令包解析报告,已经打包,通过中立通道发送到你的加密终端。”麦克的声音斩钉截铁,“这不是施舍,李队长。这是洗刷我们耻辱的证据!也是警告——我们面对的威胁,可能远超彼此的想象。”
数据包传输完成提示音响起。“收到。”李明哲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我会呈报蓝星委员会最高层。这个‘第三方’……必须挖出来!”通讯中断。
李明哲看着屏幕上那份沉重的数据包,又看了看战术星图上正在施工的“灶神星4025”小行星基地。深空,既是希望之地,也藏着致命的毒刺。他需要透口气。
月球基地,“广寒宫”生活区边缘,一间名为“月尘”的低重力酒吧。这里是为数不多能让紧绷神经的军人和工程师放松片刻的地方。人造重力调得很低,酒液在杯中形成奇特的球状。
李明哲坐在角落,面前放着一杯未动的合成啤酒,正凝神查看麦克传来的数据摘要。灯光昏暗,只有他面前悬浮的数据屏闪着微光。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光线。
李明哲警觉地抬头。是麦克。他同样穿着便服,脸上带着长途奔波后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他手里也拿着一杯酒。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没有剑拔弩张,只有一种劫后余生、洞悉真相后的复杂情绪在无声流淌。他们都知道了对方不是敌人,而是被同一个幽灵愚弄的战友。
麦克没有询问,径直在李明哲对面的悬浮椅坐下。他举起手中的酒杯,没有多余的客套话,目光扫过酒吧墙壁上巨大的全息屏幕——上面正实时播放着“灶神星4025”基地的最新画面:巨大的太阳能帆板阵列在星光下熠熠生辉,联合工程船就像勤劳的工蜂,在银色光毯上忙碌着。
“为了……”麦克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自嘲,又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终于甩掉了这口该死的黑锅。”李明哲看着他,又看了看屏幕上那象征着人类合作希望的深空前哨。两年来的猜忌、对抗、牺牲……在这一刻,被那深空中的真相和眼前共同的景象冲击得支离破碎。
他沉默地举起自己的酒杯。两只酒杯,在月球微弱的重力下,轻轻碰在一起。没有清脆的响声,只有液体在杯中微微荡漾。“为了找出那个杂碎。”李明哲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钢铁般的决心。
两人仰头,喝下了这杯迟来的、跨越阵营的“和解酒”。背景里,联合施工的小行星基地全息图无声地闪耀着,那是人类在黑暗森林中点燃的第一簇星火,也是他们共同的新战场。静默场的真相水落石出。旧的裂痕在真相面前开始弥合,而新的、更隐蔽的威胁阴影,正从深空悄然笼罩。
蓝星委员会的合作,在经历了猜忌的寒冬后,因为这共同的敌人,终于有了坚实的、血与火淬炼出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