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纸，落在马强缠满布条的胳膊上。他刚醒，就听见灶房传来 “哗啦” 的水声，不用想也知道，是秀兰在给他熬药。这半个月来，每天都是这样，天不亮秀兰就起身，先把药罐架在灶上，再给军娃穿衣裳，等他醒时，药香和粥香早就飘满了屋子。
“醒了？” 秀兰端着药碗走进来，手里还拿着块用红线缠好的冰糖，“今天的药加了点甘草，没那么苦了，喝完先含块糖。” 她把药碗递到马强手边，又顺手把他搭在炕边的旧棉袄往炕里挪了挪，“夜里凉，别让衣裳沾了寒气。”
马强接过药碗，指尖触到碗沿的温度，心里也跟着暖烘烘的。他这辈子没受过这样的照料，以前一个人过，病了就硬扛，衣裳破了就随便缝两针，哪有人会记得他怕苦，特意备着冰糖；哪有人会在意他的衣裳会不会沾寒气。他低头喝着药，虽然还是有点苦，却没像往常那样皱眉头，只觉得这苦味里，藏着说不出的踏实。
“慢点喝，别呛着。” 秀兰坐在炕边，帮他把被角掖好，又拿起他放在枕边的粗布褂子。袖口磨破了个洞，她早就找好了补丁，趁着马强喝药的功夫，就着窗边的光缝了起来。针脚细细密密的，比他自己缝的规整多了。
军娃背着小书包跑进来，手里攥着个烤红薯：“马强叔，我娘烤的红薯，给你留了个最大的！” 他把红薯递到马强面前，红薯还冒着热气，烫得他直换手。
“谢谢军娃。” 马强接过红薯，心里更软了。他看着秀兰低头缝衣裳的侧脸，看着军娃蹦蹦跳跳的模样，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就像做梦一样。有热饭热药，有关心他的人，还有孩子的笑声，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幸福。
可这份幸福，很快就被村里的闲话搅得七荤八素。
那天秀兰去村口小卖部买盐，刚走到门口，就听见王婶和李嫂在里面嘀咕：“你看马强，赖在秀兰家不走了，天天让秀兰伺候，我看他是没安好心！”
“就是！柱子还没回来呢，秀兰就跟个单身汉走这么近，传出去多不好听！再说马强那条件，哪配得上秀兰？”
秀兰手里的盐袋差点掉在地上，她赶紧转身往家走，耳朵里嗡嗡的，那些话像针一样扎在心上。她知道马强是真心帮她们，也知道自己只是在报答马强的救命之恩，可在别人眼里，怎么就变了味？
回到家时，马强正帮军娃修铅笔盒。他的胳膊还不能用力，只能用没受伤的左手慢慢拧螺丝，额头上都渗出了汗。秀兰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心里更不是滋味，却没敢把村里的闲话告诉他，怕他多想，更怕他因为这些闲话，真的搬回自己家。
可闲话还是传到了马强耳朵里。那天他拄着拐杖，想帮秀兰把院子里的柴火挪进灶房，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隔壁的张奶奶跟人说：“马强也是，秀兰孤儿寡母的不容易，他咋好意思一直赖着？这要是让柱子回来知道了，还不得闹翻天？”
马强的脚步顿住了，手里的柴火 “哗啦” 掉在地上。他知道张奶奶没坏心，可那些话，却像冷水一样浇在他头上。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留在秀兰家，确实不妥。他是舒服了，却给秀兰招来了闲话，让她在村里抬不起头。
那天晚上，秀兰端药进来时，看见马强正对着自己的布包发呆，布包里叠着他的旧棉袄和粗布褂子。
“你这是干啥？” 秀兰心里一紧，手里的药碗差点摔了。
马强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嫂子，我…… 我想着是不是该回自己家了，这半个月麻烦你了。” 他声音有点沙哑，“我听村里的人说，我赖在你家不好，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秀兰手里的药碗晃了晃，药汁差点洒出来。她赶紧稳住碗，蹲在马强面前：“谁跟你说的？那些都是闲话！你伤还没好，胳膊连抬都费劲，回去咋弄？谁给你熬药？谁给你换药？”
“我自己能行。” 马强也蹲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布包的边角，“我已经跟王大爷说了，他会帮我熬药的，你别担心。”
“王大爷年纪那么大了，耳朵也背，哪能天天记着给你熬药？” 秀兰的眼泪差点掉下来，“那些闲话你别管，他们就是闲的没事干！你是为了我们娘俩才受伤的，我照顾你是应该的，你别走行不行？”
军娃也跑进来，抱着马强的腿哭：“马强叔，你别走好不好？我还想跟你一起掏鸟窝，还想给你留红薯！你走了，娘一个人劈柴好辛苦的！”
马强看着秀兰泛红的眼眶，看着军娃紧紧抱着他腿的小手，心里像被揪了一样疼。他也不想走，他想留在这儿，想每天喝秀兰熬的药，想每天看军娃的笑脸，想守住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可他更不想让秀兰因为他被人戳脊梁骨，更不想让她在柱子回来时，没法交代。
“军娃乖，叔不走了，还在这儿陪你。” 马强摸了摸军娃的头，声音带着颤抖，又看向秀兰，“嫂子，我留下，但是我也能帮着做点事，我用左手劈柴不行，帮军娃辅导作业总行，你别太累了。”
秀兰没想到马强会改变主意，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又赶紧擦干：“好，留下就好，你别瞎琢磨，好好养伤就行，啥活都不用你干。”
那天晚上，秀兰特意煮了白面面条，给马强碗里卧了个荷包蛋。马强吃着面条，看着对面的秀兰和军娃，心里满是踏实。可他也知道，村里的闲话不会停，他得赶紧把伤养好，能帮秀兰多做点事，也能让那些闲话少点。
接下来的日子，马强果然没闲着。他用左手帮军娃削铅笔、念课本，还在秀兰做饭时，坐在灶边帮着添柴火。秀兰看着他忙碌的模样，心里又暖又酸，暖的是有人帮衬，酸的是这份帮衬，却让她在村里落了闲话。
有天下午，秀兰正在给马强换药，院门外传来王婶的声音：“秀兰在家吗？我给你送点咸菜来。”
秀兰赶紧把药碗藏起来，起身去开门。王婶走进来，眼神不自觉地往屋里瞟，看见马强坐在炕上，笑着说：“马强还在呢？伤好点没？秀兰啊，不是我说你，你一个女人家，家里留着个单身汉，确实不太方便，要是柱子回来，还不知道咋想呢。”
秀兰心里一紧，勉强笑了笑：“马强是为了帮我们才受伤的，我总不能不管他。”
王婶叹了口气，放下咸菜：“我知道你心善，可也得为自己想想。行了，我不打扰你们了，先走了。”
王婶走后，屋里的气氛有点沉闷。马强看着秀兰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嫂子，都是我不好，给你添麻烦了。”
“跟你没关系，是她们想多了。” 秀兰赶紧岔开话题，“快换药吧，换完药我给你煮点红薯汤。”
窗外的风还在吹，吹得窗纸 “哗啦” 响。马强看着秀兰认真换药的侧脸，心里满是感激，也满是纠结。他不知道这份温暖能维持多久，也不知道等他伤好后，该怎么面对秀兰，更不知道柱子回来的那天，他该怎么办。而秀兰，看着马强缠满布条的胳膊，心里也乱得很，她不知道这份在闲话里的暖意，该怎么继续下去，更不知道未来的日子，该怎么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