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灯拉了根电线悬在晾衣绳上,昏黄的光洒在摊开的玉米堆上,也落在秀兰和马强身上。两人相对坐在小板凳上,手里剥着玉米皮,指缝间沾了些金黄的玉米须,空气里满是玉米的清甜。
军娃早就睡着了,屋里偶尔传来他翻身的细碎声响。秀兰剥着一个饱满的玉米穗,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马强:“马强哥,你以前…… 有没有喜欢过别的姑娘?”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脸颊发烫,赶紧低下头,假装专心剥玉米。
马强手里的动作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带着点回忆的沙哑:“年轻时在镇上打工,认识过一个卖布的姑娘。她手巧,会做碎花棉袄,还帮我缝过磨破的裤子。” 他笑了笑,眼里闪过点温柔,“那时候觉得,要是能跟她过日子,每天回家有口热饭吃,就挺好。”
“后来呢?” 秀兰忍不住追问,手里的玉米皮都忘了扔。马强叹了口气,把剥好的玉米放在竹筐里:“她家里嫌我穷,没爹没妈,不同意。后来她就嫁给了镇上开杂货店的,听说现在孩子都上小学了。” 语气里没什么怨怼,更多的是一种时过境迁的坦然。
秀兰沉默了,她想起自己嫁给柱子的时候。那时候柱子还是个愣头青,第一次上门就扛着半袋米,红着脸说会一辈子对她好。“我跟柱子是媒人介绍的,” 她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米穗,“他话少,却实在。结婚那年冬天,我半夜发烧,他背着我走了三里地去卫生院,鞋都跑丢了一只。”
马强抬眼看她,月光下,秀兰的眼睛亮闪闪的,带着对往事的珍视。“柱子是个好人,就是太实在,出去打工也不知道多跟家里联系。” 他轻声说,怕触碰到秀兰的伤心处。秀兰摇了摇头,嘴角带着点无奈的笑:“他就是那样,总觉得多挣点钱回来才是好,却不知道我和军娃更想他能平安回来。”
风从院外吹进来,灯绳晃了晃,光影在两人身上跳动。马强拿起一个玉米递给秀兰:“你比我强,至少有过安稳的家,有军娃。我以前总觉得一个人过挺好,不用操心太多,可这阵子跟你们娘俩在一起,才知道有个人惦记、有个家等着,是多踏实的事。”
秀兰的心猛地一跳,手里的玉米差点掉在地上。她不敢看马强的眼睛,只能把脸埋得更低,声音小得像蚊子哼:“马强哥,你别这么说,我们就是…… 就是乡里乡亲互相帮衬。” 她知道自己在逃避,可面对马强的坦诚,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马强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拿起玉米默默剥着。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秀兰,要是柱子一直不回来,你……” 话没说完,就被秀兰打断了:“他会回来的,他答应过军娃,要带他去镇上买新书包。” 语气坚定,却带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不确定。
马强看着她紧绷的侧脸,没再多问,只是把剥好的玉米往她这边推了推:“天不早了,剥完这筐就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晒玉米。” 秀兰点了点头,两人又陷入沉默,只有手里剥玉米的 “沙沙” 声,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终于剥完最后一个玉米,马强起身收拾竹筐:“我先回去了,明天一早我来帮你晒玉米。” 秀兰也站起来,从屋里拿出一个布包递给她:“这里面是我给你缝的鞋垫,你总在地里跑,脚容易磨破。” 马强接过布包,触手柔软,心里暖烘烘的,连声道谢。
送马强到院门口,秀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才轻轻关上门。回到院里,看着摊开的玉米和晃动的灯,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她知道,马强的话像一颗石子,在她心里激起了涟漪,而这涟漪,再也无法轻易平息。
躺在床上,秀兰翻来覆去睡不着。马强说的话,柱子的承诺,军娃的笑脸,像走马灯一样在脑子里转。她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不知道柱子会不会回来,更不知道自己对马强的感情,到底是依赖,还是别的什么。
窗外的月亮很亮,透过窗户照在床头。秀兰摸了摸枕头下的布包,那是马强今天帮她收玉米时,不小心落在车上的毛巾。她把毛巾抱在怀里,心里默默想:不管以后怎么样,至少现在,有马强帮着,有军娃陪着,日子还能过下去。
夜越来越深,秀兰终于慢慢睡着,梦里,她看见柱子回来了,手里拿着军娃的新书包,而马强站在不远处,笑着向她挥手。醒来时,眼角还带着泪痕,她不知道这个梦,到底是期盼,还是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