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依旧卷过晋阳城的街巷,却吹不散那股自王伦归来后便日益浓郁的灼热生机。城池内外,因的回归与整合,仿佛一头沉睡的雄狮彻底苏醒,筋骨齐鸣,血脉贲张。万民拥戴的狂热渐渐沉淀为一种坚实的向心力,市井街坊,军营衙署,谈论的不再仅仅是王伦的传奇,更多是他所带来的那种迥异于旧王朝的、务实而充满希望的新气象。
然而,在这片蓬勃之下,王伦的心头却压着一块无形的巨石。书房内,他凝视着北疆与中原的巨大地图,目光深邃。汴京的勾心斗角、朝堂的倾轧腐败、收复燕云后各方势力的复杂反应,尤其是他自身出身与如今坐拥河北、梁山庞大势力的现实,如同一根根冰冷的针,刺穿着他的神经。他深知,赵宋朝廷绝无可能坐视一个如此强大的在卧榻之旁安然酣睡。表面的平静之下,必然是暗流汹涌,杀机四伏。**山雨欲来,风已满楼!** 他必须抢在雷霆击下之前,将自身的根基打造得坚不可摧。这种基于对局势深刻洞察的预感,比任何确切的情报都更让他感到时间的紧迫。
夜色渐深,他回到后宅。温暖的烛光下,扈三娘正轻哼着歌谣,哄着襁褓中的儿子王顶天。小家伙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父亲,竟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咿呀作语。王伦心中最柔软的角落被触动,他小心翼翼地将儿子接过,那沉甸甸的分量,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责任与牵挂。
一路艰辛,人都瘦了。扈三娘为他披上一件外袍,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心疼,英气的眉宇间流转着为人妻母的温柔,顶天近日总爱朝着你离去的方向张望,怕是认得爹爹的气息呢。
王伦将妻儿轻轻拥住,窗外是北疆的严寒与未来的滔天巨浪,窗内是片刻的宁静与温暖。这温馨的天伦之乐,是他在这冰冷乱世中奋斗的意义所在,也是他必须变得更强、铸就更坚固堡垒的原动力。让你们担忧了。他低语,但唯有此城坚不可摧,方能护得你们,护得这万千追随我们的百姓,一世安宁。
* * *
紧迫感催生行动。王伦深知,人才是新政权的筋骨,灵魂的塑造远比城池的修缮更为急迫。数日之后,晋阳城内城外,两所注定将影响深远的学校,在一种高效而务实的氛围中,宣告成立。
城内,原是一处宽敞衙署改造的 **晋阳官校** 。校场之上,数百名形态各异、年龄不一的学员肃然而立。这其中,有以陈东、欧阳澈、张继先为首,那些满怀理想、追随王伦而来的落魄书生与太学生,他们眼神清澈,带着对未来的憧憬与破旧立新的渴望;有萧让、金大坚、裴宣、蒋敬这等原梁山体系内的文职头领与河北归附的旧吏,他们神色更为复杂,既有对新知的渴望,也有一丝对未知前途的审慎;甚至,连朱贵、朱富、杜迁、宋万这等往日里只在市井江湖打滚、大字识不得几个的元老,也腆着脸站在了队伍末尾——他们心思活络得很,王伦哥哥亲自授课,这出身,往后怕是提拔重用的硬门槛,这说什么也得过上一过!
高台之上,王伦一袭青衫,孑然独立,身后唯有明理求实四个浓墨大字旗迎风作响,再无任何奢华仪仗。
今日,尔等踏入此门,便与旧日那种寻章摘句、钻营媚上的仕途,一刀两断!王伦的声音清越,不带官腔,却如重锤敲在每一个人心坎,在这里,你们要刨根问底,这天下为何会乱?百姓为何会苦?旧法为何会败?赵宋百年文教,为何养出的尽是些蠹虫硕鼠?
他目光如电,扫过全场,在陈东等学子脸上看到激赏,在旧吏脸上看到震动,在朱贵等人脸上看到似懂非懂却努力倾听的专注。
我要你们学的,不是空谈道德的圣贤书,而是能让仓廪实、知荣辱的实在学问!是丈量田亩、清理刑名、兴修水利、周转钱粮的硬本事!他声音陡然提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未来,你们或为一县之尊,或为一司之主,手握权柄,若脑中仍是那套陈腐东西,便是穿上官袍,也不过是另一批趴在百姓身上吸血的蛀虫!我王伦这里,不需要这样的官!
台下,陈东等人听得心潮澎湃,只觉胸中块垒被一击而碎,眼前豁然开朗。一些原晋阳府的旧吏,则面露惭色,又隐现振奋,仿佛看到了另一条截然不同的为官之道。
故此,王伦声音沉凝,宣告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启,本王,王伦,亲任这官校校长!非为虚名,而是要与你等一同,**重定这为官做吏的标准,重铸这济世安民的魂魄!**
任命,闻焕章先生,为官校常务副校长,主持一切教务!
闻焕章激动出列,深深揖礼,身躯微颤。他已彻底明白,王伦要建的,绝非又一个轮替的王朝,而是一个从未有过的、扎根于实学与民生的新世界。
官校气氛热烈,思想激荡。而城外,依托军营建立的 **晋阳军校** ,其开训则更显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
校场之上,寒风卷动旌旗,台下站着的,是军中选拔出的悍卒勇将,以及被勒令前来回炉重造的中低级军官。更引人注目的是,索超、张清、徐宁、宣赞、孙立等早已名声在外的、十六彪人物,亦赫然在列。他们望着台上身形不算魁伟、亦不以个人勇武着称的王伦,眼神中除了敬畏,难免还带着一丝属于沙场老将的审视与疑虑。打仗,终究是要靠真刀真枪、血勇之气说话的。
王伦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缓步上前,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的一声,猛地抽出腰间那柄伴随他历经无数险境的长剑,冰寒的剑锋直指校场一侧悬挂的巨幅北疆地图!
我知道,台下有人心里在问,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能穿透呼啸寒风的穿透力,论枪棒,我不及卢俊义;论冲锋,我不及史文恭;论箭术,恐也不及花荣。凭什么,由我来做这军校的校长,来教你们如何打仗?
一句话,如同利刃,精准地撕开了所有人心中的那层窗户纸,场下顿时落针可闻,唯有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就凭我,王伦,曾为北疆监军王义!他声调陡然拔高,剑尖重重点在地图上那标志着燕云十六州的区域,发出的一声闷响,就凭我,率孤军深入敌后,联络义士,在朝廷诸公皆以为必败、甚至盼着我败亡之时,**策动雷霆之势,收复了这沦陷百年的汉家故土!**
他目光如炬,扫过索超、张清等将领:战场之上,个人勇武,可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是为,是为一军之胆!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知进退,明虚实,善用人,能整合万千力量,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守护身后万千生灵,此为,是为三军之魂!**
我要教你们的,不是如何成为一个更好的斗士,而是如何成为一个能带领千万兄弟活着取胜、让他们心甘情愿为你效死、共同守护身后家园的——**统帅!**
这番话,如同道道惊雷,接连炸响在每一个行伍出身的汉子心头。索超等人回想起那收复燕云、震动天下的不世功业,那是何等磅礴的战略布局?个人武勇在此面前,确实显得渺小!他们眼中的疑虑瞬间冰雪消融,化为炙热乃至狂热的崇拜!个人武力终有极限,但统帅的智慧与魄力,却能决定千万人的生死、一场国战的胜负,乃至一个民族的兴衰!
本王,王伦,亲任这军校校长!他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仿佛砸在校场的夯土地面上,就是要告诉你们,也告诉天下人,我义军之强,不在匹夫之勇,而在**众智成城,令行禁止!** 在于有无数的、懂得为何而战、如何取胜的合格将校!
任命,卢俊义,为军校常务副校长,督训全军!
卢俊义慨然出列,抱拳领命,声如金石:俊义领命!必不负校长重托! 他心悦诚服,深知王伦之才,在于驾驭全局,这正是军校最需要灌输的精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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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训仪式仅仅是开始。随后的日子里,王伦投入了巨大的精力。他亲自参与了第一期特训班的课程设计,将大量源于现代军事思想的沙盘推演、情报分析、后勤统筹、步炮协同等超越时代的科目加入。他更时常与学员们一同操演,在沙盘之上,他那精准的战略预判、对人心与时机的妙到毫巅的运用,以及化繁为简、直指核心的决策能力,彻底折服了所有学员。
无论是悍猛如索超,还是灵巧如张清,亦或是沉稳如徐宁,都从这前所未有的教学模式中获益匪浅,眼界大开。他们开始明白,战争不仅仅是阵前的厮杀,更是国力、情报、后勤、人心的综合博弈。王伦在他们心中,不再是那个需要保护的文人首领神秘枭雄,而是真正引领他们窥见战争艺术堂奥的与。这支由王伦亲手培育、洗礼的原始班底,其忠诚与向心力,已然超越了寻常的上下级关系,烙印上了师生与追随者的双重印记。
与此同时,官校那边亦是气象一新。闻焕章循循善诱,将王伦的理念细化成具体课程。陈东、欧阳澈等学子如饥似渴;萧让、蒋敬等文吏找到了施展才华的新天地;甚至连朱贵、杜迁等人,也开始磕磕绊绊地学习记账、理政,虽感吃力,却干劲十足,只因他们看到了实实在在的、能被重用的希望。
水到渠成,完善权力架构、应对未来危机的时机,已然成熟。
月余后,晋阳王府大殿,济济一堂。文武核心,以及首批表现出色的学员代表皆位列其中,气氛庄重而热烈。
王伦立于主位,目光扫过台下那一张张熟悉而又因学习洗礼更显精悍的面孔,沉稳开口:
月余以来,诸生勤勉,进步神速,我心甚慰。两校气象,便是吾等事业之新芽,生机勃勃!然,幼苗需有架构扶持,方能成参天大树。欲行非常之事,需立非常之制。旧宋三冗之弊,根在权责不清,相互掣肘。我意已决,于义军同盟之内,推行**三权分立**之制,厘清权责,各司其职!
他随即朗声宣布,声音在殿内回荡:
**一立军务!** 由**军务首席卢俊义**统领,统筹全军战略、训练、调度!下设马、步、水、神机各军,各设总指挥,职责分明!
**五虎上将**卢俊义、史文恭、孙安、卞祥、林冲,除本身军职外,另授**军校名誉教授**衔,以其百战沙场之血火经验,定期入校授课,传帮带后进!
**二立政务!** 由**政务首席吴用**执掌,总揽民生、经济、教化一切内政!下设钱粮、农桑、工造、情报四大总管衙门,各设正副主管,务求实效!
**三立督察!** 此为全新创设,由**督察首席闻焕章**负责,独立行使监察之权,直接对本王负责!下设军纪、吏治、刑名审计三使,以铁面无私之武松、清廉刚正之陈东、执法如山之裴宣等人主事!专司纠劾文武,肃清贪渎,整饬风纪!凡有触犯,无论职位高低,严惩不贷!
这三权并立的架构一出,台下众人无不心神震动。军、政、督相互独立,又相互制约,结构之严谨,权责之清晰,远超旧制,令人耳目一新,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公正与严肃。
紧接着,王伦宣布了奠定权力运行基石的**三级议事会制度**:
为集众智、防专断,特设**三级议事会**!
**最高议事会**,由本王亲自主持!成员七人:军务首席卢俊义、政务首席吴用、督察首席闻焕章、河北战区总代理柴进、梁山战区总代理公孙胜、王妃扈三娘等!凡关涉全军、全域之重大军务、政务,皆需最高议事会商议,**本王享最终决断之权!**
**战区议事会**,河北由柴进主持,梁山由公孙胜主持,成员各七人,含战区军政要员及地方代表。辖内重大事务,需经议事会讨论,**总代理享最终决断之权!**
**地方议事会**,于晋阳、威胜、汾阳、昭德、泽州五州,及梁山本部、独龙岗、曾头市(此三处视同州级)设立,由各州防御使、总管主持,议决本州要务!
这套议事制度,既保证了民主合议,集思广益,又明确了各级主官的最终责任与权力,确保了政令的统一与高效。
随后,王伦宣布了基于防御战略和人才培养成果的**两大战区及州府主官任命**,这既是权力下放,也是独当一面的考验:
**河北战区**,总代理**柴进**,军事主官**史文恭**!
下辖五州防御使:**晋阳**,由**孙安**镇守;**威胜**,由**卞祥**镇守;**汾阳**,由**山士奇**镇守;**昭德**,由**乔道清**镇守;**泽州**,由**关胜**镇守!各州设议事会,正副使及地方贤达共议军政!
**梁山战区**,总代理**公孙胜**,军事主官**林冲**!
下辖三处总管:**梁山本部**,由**呼延灼**总管;**独龙岗**,由**李应**总管;**曾头市**,由**栾廷玉**总管!同样设议事会决事!
这些任命,皆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将,分布在各战略要地,构成了义军同盟坚实的防御骨架,也体现了对经过军校熏陶的将领们的信任与重用。
至于军中爵赏,王伦看向台下那些经历过军校洗礼、眼神熠熠生辉的将领们,**五虎、八彪、十六彪**等称号,乃首倡之功,荣誉永存,待遇不减,以为楷模!
**索超、张清、徐宁、宣赞、孙立等首批军校优秀学员,皆录为首期虎威班彪骑班荣誉学员,载入军校史册!**
自今日始,新立战功者,不再轻授五虎等旧号,而以**虎威大将虎骑将军彪骑将军** 为序,凭功授衔,待遇资格比同旧号!此制,意在激励后来者,唯功是举!望诸君奋勉,未来我义军之、,未必不能出自尔等之中!
此言一出,既尊崇了元老,稳定了人心,又为所有后来者,尤其是这些刚刚经受洗礼的学生将领们,打开了无限广阔的上升通道与奋斗希望。台下众将,无论新老,无不热血沸腾,一股昂扬向上的斗志弥漫全场,齐声呐喊,声震屋瓦:愿随义王,开创盛世!万死不辞!
夜幕再次降临晋阳,城中的灯火却似乎比以往任何一个夜晚都要明亮、坚定。王伦独立于王府最高处,俯瞰着这座在他的意志下正发生深刻蜕变的雄城。双校育才,如同铸就了最坚硬的魂与骨;三权分立,则搭建起了强健的躯体架构;三级议事,构成了畅通的神经血脉;而遍布要冲的防御体系,更是张开了坚实的臂膀。
内政的根基已然深深扎下,虽然风暴仍在未知处酝酿,但他心中却前所未有地笃定。他已为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备好了最坚实的舟楫,静待海晏河清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