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撕裂的余波未平,三人便如断线风筝般从扭曲的光影中被狠狠抛出,砸落在嶙峋的黑岩之间。
剧烈的冲击让苏绾喉头一甜,一口带着腥气的黑血便喷了出来,溅在灰败的岩石上,发出“滋滋”的腐蚀轻响。
她撑起身体,那双本该灿若星辰的指尖,此刻的光芒却黯淡得如同风中残烛。
她艰难地喘息着,声音细若游丝:“那东西……在啃食我的神魂。”
陈九陵眼神一凛,箭步上前,不由分说地撕开她右臂的衣袖。
骇人的一幕映入眼帘——原本只是蔓延至手腕的诡异蓝色血脉,此刻已逆流攻心,攀上了她圆润的肩胛。
在那苍白细腻的皮肤之下,无数细密的赤红丝线如活物般疯狂蠕动、交错,仿佛一张正在收紧的血网,要将她的生机彻底绞碎。
他的目光最终落定在自己掌心那枚龙宫残片上,上面沾染的几颗透明卵状物,正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邪异气息。
就在他凝视的瞬间,那股玄之又玄的武意通玄之感再度被动触发!
无数破碎的画面与信息洪流般涌入他的脑海:此卵名为“七日蝉蜕”,需以鬼面盟核心嫡系血脉的神魂为温床,日夜滋养七日方可孵化成形,届时宿主魂飞魄散,而孵化出的凶物将继承宿主的一切力量与记忆!
而破局之法,天地间仅存一处——蚀心窟最深处,悬于万年钟乳石内,由至阴至哀之气凝结而成的“凝哀药髓”。
“咳咳……”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从阴影中传来。
赵无伤背靠着冰冷的石壁,他那只狰狞的玄铁钩爪此刻竟深深刺入了自己的大腿,鲜血顺着金属缝隙缓缓流下。
他竟是靠着这股剧痛,来对抗蛊虫反噬带来的强烈幻听。
他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你们进不去的……蚀心窟,那不是洞窟,是鬼母的坟场,活人的地狱。”
话音未落,远方山腹深处,陡然传来一声穿透岩层的低沉钟鸣——“咚!”
脚下的岩层随之微微震颤,仿佛那山腹之中囚禁着一头远古巨兽的心脏,正在缓缓苏醒。
陈九陵肩头,那只双色魂契蝶猛然躁动起来,蝶翼急振,脱离了他的身体,在前方半空中急速旋转。
蓝色与红色的光点交织,竟凭空勾勒出一条蜿蜒曲折、通往山体裂缝深处的隐秘路径。
而在那路径的尽头,一处被苔藓半掩的岩壁上,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在蝶光映照下分外刺眼——“九哥勿入”。
字迹陈旧,显然是多年前留下的。是赵无伤的手笔。
陈九陵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四个字,嘴角却在沉默中缓缓勾起一抹弧度,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了然,也带着一股悍然的霸道:“原来你不是在阻止我,你早就知道我会来,你是在等我,对不对?”
赵无伤没有回答,只是将头埋得更深了。
三人循着蝶光指引,潜入了那道狭窄的裂缝。
一股混杂着血腥与腐烂花蜜的甜腻气息扑面而来,令人闻之欲呕。
洞窟入口,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血色丝网封死了前路。
那网丝殷红如血,在阴风中微微飘荡,每一次拂动都带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鬼母心头血所化的‘惊魂网’,”赵无伤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任何一丝情绪波动,哪怕是恐惧、愤怒,都会惊动它们,引来铺天盖地的爆脑蛊。”
陈九陵屏住呼吸,将一切杂念摒除,心如古井,波澜不惊。
他领着二人,如幽灵般在血丝网的缝隙中穿行。
洞窟两侧的石壁上,悬挂着一个个半透明的“蛊茧”,茧中竟都是一个个年岁不大的孩童。
他们还活着,清澈的眼睛里满是绝望与哀求,嘴唇无声地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闯入者,成为这地狱绘卷中无声的点缀。
行至一处转角,陈九陵的脚步忽然一顿。
他看到一具早已化为白骨的婢女尸身,以一根白绫自缢于石笋之上,姿态凄婉。
他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冰冷的指骨。
武意通玄,再次触发!
破碎的记忆片段如电光石火般闪过:婢女绝望的眼神,鬼母狰狞的狂笑,以及……一个至关重要的秘密!
凝哀药髓,就藏在洞窟最深处北面石壁的第三根钟乳石内。
但那根钟乳石的震动频率,与祭坛上鬼母的蛊心跳动完全同步!
取药之时,若无法做到同频共振,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偏差,整座洞窟内沉睡的万千蛊虫,都会在瞬间被同时唤醒!
穿过重重险阻,洞窟的核心区域终于出现在眼前。
一座由无数骸骨堆砌而成的祭坛上,一个身披血色长袍的身影盘膝而坐,正是鬼母。
她双目紧闭,似乎陷入了沉睡,但其裸露在外的胸腔处,一颗硕大狰狞、布满血筋的蛊心,正如同战鼓般“咚、咚、咚”地搏动着。
每一次搏动,那些由血丝凝成的守卫便会机械地挪动一步,巡弋在祭坛四周。
而在鬼母头顶正上方三尺之处,一根晶莹剔透的钟乳石尖端,正悬着一滴婴儿拳头大小、流光溢彩的液体。
那液体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的悲伤,晶莹如泪,正是凝哀药髓!
近在咫尺,却远如天涯。
在这里,任何功法的运转都会引起能量波动,那面无往不利的战旗更是想都别想。
陈九陵甚至不敢开口与苏绾交流,只能用眼神示意她稳住。
他强迫自己进入绝对的冷静,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当初在雪山之巅,苏绾替他包扎伤口时,带着薄怒又满是心疼,笑骂他“傻九哥”的画面。
那声音,那笑颜,成了他此刻对抗无边恶意的唯一“意念之锚”。
就在他全神贯注计算着蛊心跳动频率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了祭坛旁一处不起眼的墙角。
那里,竟又有一道崭新的刻痕,字迹依旧是那熟悉的“九哥勿入”。
但这一次,在那四个字的下方,多了一道凌厉的划痕,箭头直直指向地面上一块颜色稍有不同的松动石板!
陈九陵心中猛然一震,瞬间顿悟!
赵无伤这家伙,早已为他铺设好了一条九死一生的破局之路,甚至连逃生路线都准备好了!
电光火石之间,他已做出决断。
他悄无声息地用指甲划破手腕,殷红的鲜血渗出,他却以真气强行将其压制,仅让一抹血色涂抹在自己的指甲边缘。
下一刻,他催动武意通玄,将那股无坚不摧的“悲音蚀骨意”疯狂压缩、凝练,直至化为一道无声无形、却蕴含着恐怖穿透力的“静默一击”!
就是现在!
在鬼母蛊心两次搏动的间隙,在那万分之一刹那的寂静中,他屈指一弹。
一缕凝练到极致的意劲,无声无息地撞击在身前的石壁上。
嗡——一道肉眼不可见的共振波,以一种玄妙的频率沿着洞壁瞬间传导至北壁,精准地绕过了所有血丝守卫的感知,与那第三根钟乳石达成了完美的同频共振!
啪嗒。
凝哀药髓应声脱落,如一颗坠落的星辰,朝着下方深不见底的血池落去。
陈九陵身形如电,在药髓即将触碰到血池的瞬间,一把将其捞入手中,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仰头吞入腹中!
药髓入喉,他立刻逼出自身一缕精血,将其强行激活!
刹那间,一股冰冷彻骨的哀意在他体内炸开,仿佛要将他的神魂冻结。
但几乎是同一时间,身后不远处的苏绾发出一声闷哼,她皮肤下那些疯狂蠕动的赤红丝线,像是遇到了天敌般骤然静止,继而缓缓消退。
她急促的呼吸,也终于平稳下来。
药髓生效了!
然而,巨大的反噬之力也随之而来。
陈九陵只觉得五脏六腑仿佛被万千钢针攒刺,全身剧烈抽搐,猛地单膝跪地,整个人如同被九天神雷劈中,连站立的力气都已失去。
远处入口的阴影中,赵无伤死死盯着他颤抖的背影,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
“……别死在这儿。”
洞窟内,随着药髓被取走,鬼母蛊心的跳动似乎出现了一丝紊乱,但终究还是归于沉寂。
致命的危机暂时解除,死一般的寂静重新笼罩了这片绝地。
跪倒在地的陈九陵还在竭力对抗着体内的反噬,而他身后,苏绾苍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
她勉强支撑着岩壁,缓缓站起身,指尖那一点微弱的星火,在药髓的滋养下,重新变得明亮起来,柔和的光芒驱散了身边的黑暗,恰好映照在她面前那片斑驳的洞壁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