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笑笑撞开玄关的门冲出去时,沈昭昭正弯腰捡手机。
大理石地面还留着她踉跄的鞋印,茶几上的茶水顺着结婚照边缘往下淌,在林修远肩角洇出深褐的痕迹。
她指尖刚碰到手机,余光忽然扫到沙发缝里露出半片浅蓝信笺。
那颜色太熟悉了。
大二那年她在文具店挑了一整盒薄荷蓝信纸,专门用来给唐笑笑写感谢信——那时她妈突发胃出血住院,是唐笑笑替她跑前跑后,买饭换药,在病房守了整整三天。
沈昭昭屏住呼吸抽出信笺。
泛黄的纸页边缘有些毛躁,字迹却还是记忆里的娟秀:“笑笑,谢谢你帮我照顾我妈那段日子……”末尾的日期是2015年3月17日,正是她妈出院那天。
“昭昭?”林修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安抚完她的温柔。
沈昭昭手一抖,信纸差点掉在水渍里。
她迅速把信折起攥进掌心,转身时笑得有些牵强:“茶几底下有张纸,可能是刚才被碰掉的。”
林修远的目光扫过她攥紧的指节,没多问,只将她散在耳后的碎发别到耳后:“先去换件衣服,你袖子都湿了。”
沈昭昭应了声,却在经过沙发时又瞥了眼唐笑笑刚才坐的位置——靠垫歪在一边,茶渍在米白布料上晕开,像朵畸形的花。
她忽然想起唐笑笑撞门出去前,指尖曾有意无意划过沙发缝,当时她以为是慌乱,现在想来……
换好衣服后,沈昭昭把信摊在书房台灯下。
信纸背面泛着不自然的光泽,她用指甲轻轻刮了刮,有细小的粉末落在手心里。
“阿杰。”她拨通助理电话,“半小时后带工具来书房。”
二十分钟后,阿杰抱着黑色公文包推门进来。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接过信纸时动作极轻:“林太太怀疑这是故意留下的?”
“唐笑笑走得那么急,不可能真的落东西。”沈昭昭指了指信纸边缘,“而且这信保存得太完好了。我大二时租的合租房漏雨,所有旧物都潮了,这封信却连折痕都没淡。”
阿杰打开公文包,取出便携式紫外线灯。
冷白光扫过信纸背面时,两道模糊的压痕渐渐显形——是“林”“太”两个字的笔画残部。
“高温烘烤过。”阿杰用镊子夹起信纸对着光,“有人想让某些字迹显形,又怕被直接发现,所以用了褪字药水。”他顿了顿,“唐小姐这是在给您递钩子呢。”
沈昭昭盯着那两道残痕,喉间泛起苦涩。
她想起大学时唐笑笑总说“昭昭你写宫斗文太较真,现实里哪有那么多算计”,却在七年后,用她教的“欲盖弥彰”来戳她的软肋。
傍晚时分,林修远推书房门进来时,正看见沈昭昭对着电脑里的医院档案截图发呆。
屏幕上“沈美兰 2015.3.5-2015.3.16 住院记录”的条目被红笔圈着,下方备注栏写着“VIp病房 费用全免”。
“在想什么?”他解了领带搭在椅背上,俯身看她屏幕。
沈昭昭把那张旧信推过去:“当年我妈住院,是笑笑帮忙办的手续。可她从来没说过……”她指尖点了点“费用全免”四个字,“私立医院的VIp病房,不是普通学生能负担的。”
林修远的手指在信纸上顿了顿。
他记得很清楚,2015年3月,他刚接手林氏医疗板块,为了拓展业务和几家私立医院合作,给部分困难患者提供免费病房——审批单上的经手人,是当时林老太太的贴身助理陈姨。
“你妈当时的主治医生是我大学导师。”他坐进转椅,把沈昭昭拉到腿上,“我让人查过,当年的住院记录在三个月前被清空了,连电子档案都没留。”
沈昭昭突然抓住他手腕:“阿杰说信纸背面的压痕是‘林太’,可能是‘林老太太’的缩写。”她声音发颤,“笑笑接近我,是不是从那时候就开始了?”
林修远没说话,只是把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他能感觉到她指尖冰凉,像片被霜打过的叶子。
窗外的暮色漫进来,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书桌上,那封旧信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条蜿蜒的蛇。
次日清晨,阿杰带着份档案袋冲进客厅。
他额角挂着汗,连茶都顾不上喝:“林太太,当年登记住院的护士叫周小芸,上个月刚注销国内账户,现在在加拿大。”他翻开档案袋,“我托人查了她的社交账号,三天前她发过张照片,背景是林氏老宅的后花园。”
沈昭昭正端着咖啡的手猛地一抖,深褐色液体溅在阿杰的档案上。
她盯着照片里那丛熟悉的红山茶——林老太太最爱的品种,每年清明前都会让人修剪。
“所以从七年前我妈住院开始,老太太就在布局。”她轻声说,“让陈姨安排病房,让周小芸接近,再让唐笑笑以‘恩人’的身份打进我生活……”
林修远把她的咖啡杯换到左手,右手覆盖住她发颤的手背:“我已经让人查周小芸的移民资金来源,还有唐笑笑这些年的账户流水。”他声音沉得像块铁,“老太太要试你,那我们就把这局拆了给她看。”
沈昭昭抬头看他。
晨光透过纱帘落在他眉骨上,把轮廓镀得很暖。
她忽然想起昨晚他翻出自己所有旧日记,逐页核对唐笑笑出现的时间点——这个向来只看财报的男人,正用最笨拙的方式,帮她拼凑被篡改的过去。
“修远。”她把那张旧信折成小方块,塞进抽屉最深处,“等真相出来那天,我要亲自拿这封信给老太太看。”
林修远低头吻她发顶:“好。”
这时,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沈昭昭瞥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陌生号码,归属地是新加坡。
林修远拿起手机看了眼,眉峰微挑:“我接个电话。”
他转身走向阳台时,沈昭昭望着他挺直的背影,忽然想起阿杰说的那句话:“最好的刀,是两个人背靠背。”
风从开着的窗缝钻进来,掀起抽屉里的信纸边角。
那道“林太”的残痕在光里若隐若现,像根埋了七年的刺,终于要被拔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