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光洁如镜的深色地板上投下锐利的光斑,却丝毫驱不散严隽周身弥漫的寒意。
她端坐在象征着权力顶峰的宽大座椅里,背脊挺直,如同孤悬于悬崖峭壁之上的雪松。
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实木桌面,发出沉闷而规律的“笃、笃”声,仿佛在为她脑海中翻涌的血腥风暴打着节拍。
五年。
整整五年。
这五年,并非鲜花着锦,而是每一步都踏在刀锋之上,浸染着看不见的血腥。
她回想着自己如何像一个冷酷的棋手,在严氏这座庞大的棋盘上,步步为营,精准落子。
二叔严泽,那个看似儒雅、实则贪得无厌的笑面虎。
他在集团采购部门安插的亲信,打着“物美价廉”的幌子,疯狂吃回扣,输送利益。
她不动声色地收集证据,然后在一个高层会议上,直接将一叠足以让那人牢底坐穿的账目拍在桌面上。
那名二叔的亲信当场瘫软,被保安拖走时,望向二叔的眼神充满了绝望的求救。
严泽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彻底僵住,变得铁青。
严隽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眼神淡漠得像在看一出闹剧。
不久后,那个亲信销声匿迹,二叔在集团内部的几个关键位置,也悄无声息地换上了她的人。
三叔严彧,暴躁易怒,野心勃勃。
他仗着“严家三爷”的身份,利用家族在沿海的几个代工厂,打着严氏的旗号,接私活、偷工减料、甚至生产劣质品,败坏严氏声誉,中饱私囊。
严隽没有直接动他,而是釜底抽薪。
她以集团战略调整、优化供应链为名,顶着家族元老的巨大压力,强行关闭或重组了那几家代工厂,切断了严彧的利益输送管道。
三叔气得在她办公室咆哮拍桌,她只是冷冷地抬眸:
“三叔,工厂亏损严重,拖累集团财报。您若有意见,可以召开董事会投票。”
严彧最终像只斗败的公鸡,摔门而去。
至于那个总是扮演和事佬、暗地里却不断给叔叔们递刀子的姑姑严蕊?
严隽同样没有手软。
姑姑的女儿,那个眼高于顶、能力平庸的堂妹,一直占据着集团一个油水丰厚但毫无建树的“管理培训生”位置。
严隽直接启动“末位淘汰”机制,用无可辩驳的绩效数据和360度评估报告,将那位堂妹“请”出了核心部门,发配到一个边缘子公司。
姑姑找她哭诉,她只回了一句:
“严氏不养闲人。姑姑若觉得委屈,可以让她凭本事再考进来。”
她深刻怀疑,五年前机场那场精心策划的“意外”,绝非偶然。
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家族牢笼里,盼着她严隽死的人,太多了!
她甚至冷酷地推断:她的两位叔叔,内心深处,恐怕没有一个不盼着她这个“碍眼”的长房独女早点消失!
为什么?
因为她是女人!
而她的父亲,严启,那个曾经叱咤风云、为家族打下江山的顶梁柱,早已被病魔(癌症)侵蚀得形销骨立。
他不可能再有一个儿子了。
在那些叔叔们根深蒂固、散发着腐朽气息的观念里,女人,是不配继承如此庞大的家业的!
更何况,她严隽是独女,而他们呢?
二叔有一子一女,三叔两个儿子,姑姑也有一儿一女。
严家的产业,理应流淌在“严家男丁”的血脉里!
她严隽,不过是暂时替未来的“严家男主人”保管钥匙的管家罢了!
起初,严隽对这种陈腐至极的“继承权”之争嗤之以鼻。
她坚信实力为王,她名校毕业,能力卓绝,名正言顺,何惧之有?
直到她十八岁生日前夕,在巴黎的公寓里,喝下那杯掺了剧毒的香槟。
剧烈的绞痛让她瞬间明白,轻视这些盘踞在家族阴影里的毒蛇,是多么致命的错误!
若非她当时只浅尝了一口,又恰逢私人医生例行检查在附近,她早已香消玉殒。
那一次,是真正将她从“继承人”的骄傲云端,狠狠砸入现实冰冷的泥沼。
从此,她的生活彻底改变。
除了繁重的商业运营、基层治理、财务风控等课程,她的日程表上,增加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科目:
以色列格斗术(Krav maga)、巴西柔术、中国武术、枪械原理与射击、战术规避、反侦察技巧……
不为炫技,不为兴趣。
只为在下次毒蛇亮出獠牙时,她能更快、更狠地拧断对方的脖子!
或者,在被子弹瞄准时,能多一分躲开的可能!
她的公寓,是堡垒。
保镖定期轮换,背景被反复核查,忠诚度时刻评估。
保姆?
更是严苛筛选,且绝不会长期雇佣。
连冰箱内部,都隐秘地安装了微型摄像头——
她永远不会忘记,毒药是如何被伪装成昂贵的鱼子酱放进冰箱的。
八年。
她在国外,在无数觊觎和算计的目光下,如履薄冰,步步惊心。
像一个孤独的战士,在刀尖上起舞,在黑暗中磨砺爪牙。
终于,她觉得自己准备好了,带着淬炼过的锋芒和更缜密的计划,准备回国,正式接过权杖,清扫那些盘踞在家族阴影里的毒虫。
然后呢?
飞机落地,她就“失踪”了。
整整一年。
像一个被橡皮擦粗暴抹去的污点。
然后被风敏在街头“捡”回,在医院昏睡半个月,醒来后,那至关重要的、生死攸关的一年,连同那一年里可能发生的一切——
见过谁?
经历了什么?
为何消失?
为何出现在街头?
后脑的伤从何而来?
一切——如同被格式化一般,消失得干干净净!
只留下一个巨大的、黑洞般的谜团,和脑部ct上那块冰冷的瘀血阴影。
这空白,是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是潜藏在平静水面下的巨大暗礁。
它让她在面对叔叔们时,底气深处永远有一丝无法言说的虚浮——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在那一年的空白里,留下了足以致命的把柄?
正当这沉重的思绪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心脏,办公室沉重的实木门被“砰”地一声猛地撞开!
风敏像一阵飓风般冲了进来,平日里一丝不苟的盘发都有些凌乱,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胸口剧烈起伏着。
她脸上没有丝毫平日的冷静干练,只有一种混合着震惊、愤怒和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
“不好了不好了……严总!”
风敏的声音因为急促而微微变调,她几步冲到宽大的办公桌前,将一份薄薄的、却重逾千钧的文件,“啪”地一声重重拍在严隽面前光滑的桌面上。
纸张的脆响在过分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风敏双手撑在桌沿,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总是充满智慧和冷静的眼眸,此刻燃烧着熊熊的怒火,直直地刺向严隽。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却依然尖锐的颤抖,幽幽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
“我说严总……我觉得这事,您办得……太不合适了!”
严隽的眉头猛地蹙起,带着被打断思绪的不悦和一丝困惑。
她垂眸,目光落在那份文件上——一份盖着权威机构红章的《亲权关系鉴定意见书》。
风敏根本不等她开口,愤怒和一种近乎替天行道的正义感已经冲垮了职业界限。
她盯着严隽那张完美无瑕、此刻却在她看来无比冷酷的脸,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指责:
“您!大名鼎鼎的严氏集团掌门人!要钱有钱,要颜有颜,妥妥的天之骄女!多少人梦寐以求都够不着您一根手指头!”
“结果呢?!”
“您居然!居然给一个……一个送外卖的穷小子生了孩子?!”
“然后呢?然后您就像丢垃圾一样,把人家父女俩给扔了?!抛夫弃女?!自己跟个没事人一样,过了整整五年潇洒日子?!”
风敏越说越激动,手指几乎要点到严隽的鼻尖,“五年啊!严总!那孩子都会打酱油了!现在,您才想起来?才想起来去查?!”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眼神里充满了彻底的失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
“我风敏活这么大!就没见过!没见过像您这样当妈的!”
“您告诉我!这不是渣女是什么?!啊?!”
最后一句质问,如同惊雷,在奢华却冰冷的办公室里炸响。
严隽的身体,在风敏尖锐的、充满道德审判的指责声中,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那张总是冷若冰霜、掌控一切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不是被冒犯的愠怒,而是一种……猝不及防被真相重锤击中的茫然和剧痛。
她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鉴定报告上那几个冰冷刺目的字眼上:
【根据dNA分析结果,支持严隽是江蓓儿的生物学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