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的风把试验田的稻穗吹得沉甸甸的,苏瑶蹲在田埂边数粒,指尖划过饱满的稻壳,心里却像揣了只乱撞的麻雀。
陆逸尘扛着镰刀从东河回来,见她盯着稻穗发呆,把镰刀往地上一放:“又在想复试结果?”
苏瑶点点头,把数了一半的稻穗往他手里塞:“都过去十天了,咋还没消息?是不是咱没考上?”
她的声音发颤,连指尖都在抖,
复试时答得磕磕绊绊的场景总在眼前晃,尤其是那道没答好的“学生管理题”,像根细针,扎得人心里发慌。
陆逸尘把稻穗放回她手里,指尖蹭过她发凉的手背:“再等等。公社到县城的信慢,说不定在路上呢。”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比谁都急,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梦见去公社取信,要么信封是空的,要么上面写着“未通过”,惊醒时满背都是汗。
从那天起,两人总爱往公社跑。
收工路过公社门口,陆逸尘总要停一会儿,往文书室望两眼;苏瑶去公社供销社买盐,也会绕到邮电所,问邮递员有没有从县城来的信。
文书见他们天天来,笑着往苏瑶手里塞块糖:“别急,有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夜校的孩子们也跟着盼。狗剩每天放学都往公社跑,回来就跟苏瑶汇报:“今天没看见信封!”丫蛋则把自己的幸运星分给苏瑶一半:“苏老师,这个能带来好运气!”
苏瑶捏着彩纸折的星星,心里暖烘烘的,却还是忍不住慌,
她怕辜负孩子们的期待,怕让乡亲们失望。
张婶见她整日魂不守舍,特意熬了碗红糖粥送来:“别慌!我年轻时等建军他爹的信,也等了半个月!好消息都来得慢!”
她往苏瑶手里塞块烤红薯,“吃了红薯心就定了,跟种稻子似的,得等灌浆期过了才熟呢!”
李嫂则把刚缝好的新布鞋往陆逸尘手里塞:“就算没考上,咱回村接着种稻、编竹筐,日子照样过!你俩这么能干,在哪都能活出样来!”
陆逸尘接过布鞋,眼眶有点红,乡亲们的暖,像灶膛里的火,明明灭灭,却总能焐透心里的慌。
等消息的日子里,试验田的稻子渐渐黄了。陆逸尘每天天不亮就下地,割稻、打谷、晒粮,把活儿安排得满满当当,想借此压下心里的急。
苏瑶则帮着张婶教队里的妇女选种,把复试的事暂时抛在脑后,可一闲下来,心里的慌又会冒出来,像田埂边的草,拔了又长。
有天傍晚,两人正在晒谷场翻粮,突然听见赵建军在村口喊:“小陆哥!苏老师!公社来消息了!”
陆逸尘手里的木锨“哐当”掉在谷堆上,苏瑶直起身时,腰眼的酸意都忘了,跟着他往公社跑,脚步快得像要飞起来。
文书手里攥着两封挂号信,见他们跑来,笑着把信递过来:“县城来的!快看看!”
苏瑶的手抖得厉害,撕信封时把纸都撕烂了,信纸掉在地上,她蹲下去捡,看见“录取通知书”四个字时,眼泪突然就掉下来,砸在纸上,洇出小湿痕。
陆逸尘也拆开了自己的信,农机校的录取通知书躺在信封里,红色的印章格外亮。
他蹲下来,把苏瑶搂进怀里,声音哑得像磨过砂纸:“考上了……咱都考上了。”
乡亲们闻讯都涌来了,张婶抓着苏瑶的手直哭:“我就说你们行!没白费那些熬夜的功夫!”
李嫂往陆逸尘手里塞了袋炒黄豆:“去了城里要好好学!将来回来教咱更多本事!”狗剩举着幸运星蹦蹦跳跳:“苏老师要去城里当老师啦!陆老师要去学农机啦!”
夜里坐在灯下,两人把录取通知书放在桌上,看了又看。
苏瑶的师范录取通知书上写着“九月一日报到”,陆逸尘的农机校录取通知书则是“九月五日”。他往苏瑶手里塞了颗糖:“我送你去报到,再去我学校,正好顺路。”
苏瑶往他怀里钻了钻,听着他稳当的心跳笑了:“等报到回来,咱就把试验田的谷种分给乡亲们,让大家都能多打粮。”
陆逸尘把她搂得更紧:“好。等放寒假,我就编些新的竹筐,给你娘寄去,让她也尝尝咱种的新米。”
窗外的月光落在录取通知书上,泛着银亮的光。
苏瑶知道,等结果的那些日子,虽然紧张又难熬,却让她明白了,不一管遇到啥难事儿,只要身边有陆逸尘,有乡亲们的支持,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就像试验田的稻子,不管经历多少风雨,只要扎根土地,总能等到成熟的那天。
第二天一早,两人去给族长报喜。族长拄着拐杖往他们肩上拍:“好样的!咱村终于出了两个大学生!秋收后咱在晒谷场摆酒,好好庆祝庆祝!”
他往陆逸尘手里塞了袋新收的谷种,“带着这个去城里,让城里的人也瞧瞧咱村的好谷种!”
陆逸尘接过谷种,郑重地放进布包。
苏瑶看着他,突然觉得心里格外踏实,未来的路还长,在城里读书的日子或许会有新的挑战。
但她知道,只要两人一起努力,像在村里种稻、复习那样,互相支持,互相陪伴,就一定能把日子过得像试验田的稻穗那样,饱满又甜,踏实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