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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冷的湿气,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从石板地的缝隙里钻出来,缠绕着沈璃的身体,贪婪地汲取着她体内那点微弱的热量。昨夜的惊魂与彻骨的寒意,如同两把重锤,将她残存的气力彻底砸碎。她蜷缩在散发着霉烂和尿臊气味的墙角,如同一具被遗弃的破败人偶,连呼吸都微弱得几近于无。每一次吸气,胸口都像压着千钧巨石,牵扯着那些未曾愈合的伤口,带来一阵阵钝刀子割肉般的闷痛。犬齿撕咬留下的创口,在左腿外侧,溃烂的红肿边缘渗出粘稠的浊黄脓水,散发着腐败的甜腥,像一只贪婪的毒虫,持续不断地啃噬着她的精血,将高热和虚弱牢牢焊死在她身上。

隔壁那间临时充当“医所”的杂物房,此刻死寂得如同坟墓。然而,那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气和皮肉焦糊的恶臭,却顽固地穿透了土坯墙的缝隙,丝丝缕缕地钻进来,弥漫在这狭小污秽的空间里,无声地诉说着昨夜那场酷刑的惨烈。沈璃闭着眼,那恐怖的“滋啦”声和撕心裂肺的惨嚎,仿佛还在耳膜深处尖啸回荡。王大夫冰冷如刀的话语——“灯油封灼……易致邪毒内陷……十有八九难逃一死”——更是像淬了毒的冰锥,反复凿刻着她的神经。

灯油……那看似寻常的照明之物,竟也能瞬间止血,更能轻易夺命。这府邸里,处处是杀机,步步是陷阱。连救人之术,都裹着砒霜的糖衣。

这念头让她心底那潭名为“复仇”的寒水,翻涌起更深的漩涡。她必须活下去,爬出去!这具残躯,必须成为她最锋利的武器!

意识在昏沉与剧痛的夹缝中浮沉。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片刻,也许已是半日。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铁栅栏门被粗暴拉开时刺耳的“哐啷”声,惊破了死寂。

沈璃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身体却依旧保持着那种濒死的僵硬。是看守老王和小六。一股更加浓烈、令人作呕的馊臭味瞬间涌了进来,盖过了原本的血腥和焦糊味。

“妈的,晦气!”老王粗鲁的咒骂声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还没断气?命真他娘的硬!接着吧,贱骨头!”

话音未落,“哐当”一声,一个粗陶破碗被随意地、甚至带着点恶意地扔在了距离沈璃蜷缩处不远的地上。碗里那黑乎乎、黏糊糊的东西猛地泼溅出来一些,溅在冰冷的石板上,散发着比平日更加刺鼻的酸腐气味,隐隐约约,似乎还混杂了一丝极其极其微弱的、难以形容的辛辣草腥气。

但这气味太淡了,淡得如同幻觉。而且,它瞬间就被那霸道浓烈的馊臭彻底吞没。更重要的是,沈璃左腿外侧那溃烂的犬咬伤口,红肿灼烫,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持续烫着她的皮肉,一阵阵晕眩和恶心伴随着高热不断冲击着她。她的嗅觉早已被这持续不断的炎症和脓毒破坏得近乎失灵。至于味觉?连日来吞咽那些霉烂苦涩的药渣和猪食不如的泔水,舌头早已麻木得如同砂纸。

老王和小六丢下碗,甚至懒得多看一眼地上那团“东西”,骂骂咧咧地锁上门,脚步声很快远去。

饥饿,如同跗骨之蛆,在胃囊里疯狂地啃噬。几天前张婆子偷偷塞进来的那半个硬窝头早已耗尽。身体需要燃料,哪怕是裹着毒药的燃料!活下去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不适和疑虑。沈璃艰难地喘息着,积攒着力量。她像一条垂死的蠕虫,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挪动身体,朝着那散发着恶臭的破碗爬去。

冰冷的石板摩擦着溃烂的伤口,每一次微小的挪动都带来钻心的剧痛和眩晕。额头上的冷汗混合着污垢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她终于爬到了碗边。浓烈的馊臭直冲鼻腔,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她强忍着呕吐的欲望,伸出那只布满污垢和血痂、颤抖得如同风中枯叶的手,抓起碗里黏糊糊、冰凉的糊状物,看也不看,就猛地往嘴里塞去!

饥饿驱使着她,如同野兽。她囫囵地吞咽着,只想尽快填满那火烧火燎的空洞。那糊状物滑腻、冰冷,带着令人作呕的酸腐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粗糙颗粒感。麻木的舌头几乎尝不出任何具体的味道,只有一股子浓重的馊水气直冲天灵盖。她强迫自己大口吞咽,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

一碗馊臭之物,很快被她硬生生塞进了胃里。腹中暂时有了点沉甸甸的填充感,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异样的、隐隐的坠胀感,像是塞进了一块冰冷的、带着棱角的石头。

沈璃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急促地喘息,汗水浸透了破烂的囚衣。她试图忽略那点不适,闭上眼睛,积蓄力量。然而,那点坠胀感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在沉寂中悄然发酵、膨胀。

起初,是隐隐的闷痛。像是有只冰冷的手,在胃囊深处不轻不重地揉捏。接着,那揉捏变成了拧绞!力道陡然加大!

“呃……” 一声压抑的痛哼从沈璃紧咬的牙关里挤出。她猛地蜷缩起身体,双手死死地按住了小腹!

痛!如同有无数把烧红的小刀,在她腹腔内毫无章法地疯狂搅动、穿刺!这剧痛来得如此猛烈,如此猝不及防,瞬间将她残存的那点力气彻底抽干!冷汗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从她全身每一个毛孔里狂涌而出,浸透了单薄的衣衫,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让她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嗬……嗬……” 她张着嘴,像一条离水的鱼,拼命想要吸气,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腹内那翻江倒海般的剧痛,带来更猛烈的痉挛!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酷刑冲击得七零八落。

不……不对!这绝不是寻常的饥饿痛或者伤口痛!这感觉……这感觉像是要把她的五脏六腑都生生扯碎!

“呕……” 一阵强烈的恶心感猛地顶了上来!沈璃下意识地侧过头,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干呕声。然而,胃里那团刚刚塞进去的馊臭之物,此刻却像凝固的铅块,死死地坠在那里,吐不出来!

腹痛越来越烈,如同浪潮,一波高过一波。冷汗已经不再是流淌,而是如同小溪般顺着她的鬓角、脖颈、脊背疯狂地往下淌。她死死抠着冰冷的地面,指甲在石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留下几道带着血痕的印子。

突然!

“噗——!”

一大口粘稠、温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从她口中喷溅出来,猛地砸在身前冰冷肮脏的地面上!

昏暗的光线下,那滩液体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近乎墨汁般的浓稠暗红!刺鼻的铁锈腥气,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腐败甜腻味道,瞬间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黑血?!

沈璃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身体因巨大的恐惧和剧痛而筛糠般抖动着,几乎要散架!她死死盯着地上那滩还在微微冒着热气的暗红污迹,大脑一片空白。

中毒了!有人……在她刚才吃下的东西里……下了毒!

这个念头如同九天惊雷,在她被剧痛占据的脑海里轰然炸响!震得她魂飞魄散!

林婉柔!是林婉柔!只有她!只有她会如此歹毒,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她的命!这馊饭里的毒……是她的手笔!她连让她像蛆虫一样慢慢腐烂都不肯等,她要她立刻、马上、痛苦万分地死在这肮脏的角落里!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从沈璃喉咙深处迸发出来,瞬间又被一阵更猛烈的咳嗽和呕吐打断!她弓着背,身体蜷缩成一只濒死的虾米,剧烈地痉挛抽搐着。更多的黑血,混杂着胃里未消化的食物残渣和酸腐的胃液,一股股地、不受控制地从她口鼻中涌出!每一次呕吐都像是要把内脏都撕裂出来,带着灼烧般的剧痛,喷溅在冰冷的地面和她的身上。

浓重的血腥味和死亡的腐败气息,将她彻底笼罩。

痛!无法言喻的痛!腹腔里像是被塞进了一个疯狂旋转的、布满锯齿的刀轮,无休止地切割、碾磨着她的血肉!意识在剧痛的狂潮中浮沉,黑暗如同粘稠的沼泽,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试图将她彻底吞没。

珏儿……瑶儿……那张婆子偷偷塞来的药渣……王大夫冰冷的话语……那盏积满油垢的灯……林婉柔那张涂脂抹粉、却比恶鬼更狰狞的脸……无数破碎的画面在沈璃濒临崩溃的意识里疯狂闪现、旋转、撕裂!

不甘!蚀骨焚心的不甘!

她不能死!绝不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烂死在这里!像阴沟里的老鼠!她还没看到萧珩和林婉柔血债血偿!她还没让那些刽子手付出代价!张婆子冒着杀身之祸塞给她的药渣……她日夜咀嚼分辨出的那缕清凉……王大夫提到的“清瘟败毒”……这些……这些难道都白费了吗?!

“不——!”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被刻骨仇恨和求生欲点燃的狂暴力量,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在濒死之际轰然喷发!这力量蛮横地冲垮了剧痛的堤坝,短暂地压过了那灭顶的虚弱!沈璃布满血丝的双眼猛地瞪圆,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那里面没有泪,只有一片被血与火染红的、近乎疯狂的执念!

活下去!爬出去!复仇!

这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穿了所有的绝望!

她用尽这爆发出的、来自地狱深渊的力量,猛地翻过身!不再蜷缩,而是面朝下,匍匐在地!冰冷的石板紧贴着她的脸颊、胸膛,那刺骨的寒意反而让她混乱灼烧的神经有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目标!院角!那片……那片长在潮湿背阴处的野草!她记得!几天前挣扎着寻找药渣时,无意中瞥见过!就在这间破屋门外不远,靠近那堵快要倒塌的土墙根下!

她必须爬过去!那是……那是唯一的生机!娘亲……娘亲模糊的话语在记忆深处翻腾……“蒲公英……其性寒凉……清热解毒……痈肿疮毒……热毒血痢……”

蒲公英!对!那不起眼的、贴着地皮长的、叶子边缘像锯齿的野草!开着小黄花!娘亲说它能解热毒!解血毒!她模糊的记忆里,似乎还在某次咀嚼的药渣中,尝到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蒲公英的微苦清气!

生的!新鲜的!或许……或许能解这腹中之毒!

希望!绝望深渊里,一根比蛛丝还要纤细、却足以吊住性命的希望!

“呃啊——!” 沈璃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额头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嘴角不断溢出黑红的血沫。她开始爬!用尽全身的力气,调动每一块还能听从意志的肌肉!

手臂!她的手臂如同灌满了滚烫的铅水,沉重得抬不起来。她就用肩膀!用肘!用尽一切能接触地面的部位,死命地向前顶!向前蹭!身体像一块沉重的破麻袋,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艰难地、一寸一寸地向前挪动!

左腿外侧那溃烂的犬咬伤口,每一次摩擦地面,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和脓血涌出的滑腻感,像一把钝锯子在反复切割她的神经。腹中的刀轮并未停歇,每一次挪动都牵扯着它疯狂旋转,带来新一轮的痉挛和呕血的冲动。黑红的血沫,伴随着她粗重艰难的喘息,不断从口鼻中溢出,在她爬行的轨迹上,拖出一条触目惊心的、断续的暗红痕迹。

汗水和血污混合,在她脸上、身上糊了一层厚厚的泥泞。视线模糊了,被汗水、血水和泪水(生理性的)糊住。她只能凭着记忆和对那个角落方向的模糊感知,像瞎眼的虫子,朝着认定的方向,以最原始、最痛苦的方式,一点一点地拱过去。

门框!她终于蹭到了破旧的门槛!那腐朽的木刺扎进了她破烂衣袖下的手臂,带来尖锐的刺痛,她却毫无所觉。她用头抵着门框,积攒着最后一点力气,猛地一顶!身体艰难地翻过了那道矮矮的门槛!

外面!清冷的空气夹杂着泥土和腐败落叶的气息涌了进来,稍稍冲淡了屋内的血腥和馊臭。但更大的寒冷瞬间包裹了她湿透的身体,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院角!就在左前方!距离……还有多远?十步?二十步?在她此刻的世界里,却如同隔着千山万水!

爬!继续爬!

院子里的地面更加粗糙,碎石、枯枝、冻硬的土块,无情地硌着她溃烂的身体。冷风如同冰刀,刮过她裸露在外的皮肤。每一次向前挪动,都像是在刀尖上翻滚。她早已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只有那支撑着她爬行的、近乎燃烧的意志,和腹中那永不停歇的、绞杀一切的剧痛!

近了……更近了……

她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片在寒风中瑟缩的、灰绿色的草丛!几朵早已枯萎发黑的小绒球(蒲公英的花絮)在风中微微颤抖。

就是那里!

“嗬……嗬……” 沈璃急促地喘息着,口中喷出的气息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她伸出那只早已被磨破、指甲翻裂、沾满泥土和黑血的手,颤抖着,痉挛着,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狠狠地抓向那片野草!

抓住了!

她猛地揪下了一大把!带着根茎,连着泥土!她甚至来不及分辨,更顾不上清洗,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凭着那股源自本能的、对生的疯狂渴望,将那混杂着泥土、草屑、甚至细小砂砾的野草,一股脑地、胡乱地塞进了自己还在不断溢出黑血的嘴里!

“呃——!”

野草入口的瞬间,一股极其浓烈、带着土腥气的、令人作呕的青涩苦涩味道,如同爆炸般在她麻木的口腔里弥漫开来!这味道霸道无比,瞬间压过了血腥味!粗糙的叶片和根须摩擦着口腔内壁和喉咙,带来强烈的异物感和刺激!

“呕……咳咳咳……” 沈璃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强烈的呕吐感再次翻涌!胃里那点残存的黑血和毒物混合着这苦涩的草汁,疯狂地冲击着她的喉咙!她死死地捂住嘴,指节因为用力而惨白,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咯咯”声,强行将涌到喉咙口的污物和那团苦涩的草叶一起,狠狠地摁了回去!

不能吐!这是救命的药!是她从地狱边缘抢回来的生机!

她强迫自己咀嚼!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咀嚼!牙齿咬碎坚韧的草茎和叶片,发出令人牙酸的“嚓嚓”声。那苦涩的汁液混合着泥土的腥气,如同最劣质的黄莲混合着污泥,在口中横冲直撞。每一次艰难的吞咽,都像在吞咽一把把粗糙的砂纸和滚烫的炭火,从喉咙一路灼烧到胃里,与腹中那刀绞般的剧痛猛烈地碰撞在一起!

“呃啊!” 沈璃痛苦地蜷缩起来,身体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地翻滚、抽搐,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汗水、泪水、血水糊满了她的脸。口中的苦涩和泥土腥气浓烈得让她窒息,胃里翻江倒海,两种截然不同的剧痛在她体内疯狂交战。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痛苦和污秽的吞咽中,在那令人绝望的苦涩和泥土味之下,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带着植物清气的微苦凉意,如同冰泉初融时渗出的第一缕清流,极其艰难地、却又无比清晰地穿透了厚重的浊味,骤然涌现!

这缕气息,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它不像之前药渣里捕捉到的那般若有若无,而是带着一股原始野性的生猛,如同一根冰冷的银针,猛地刺入她被剧毒和痛苦占据的混沌意识!

娘亲……半边莲……车前草……蒲公英……是它!就是这种清苦的凉!生蒲公英!清热解毒!

这认知如同黑暗中的灯塔一般,在沈璃的脑海中骤然点亮!就像一道划破夜空的闪电,瞬间照亮了她混沌的思绪。

她原本疯狂咀嚼和吞咽的动作,在这一瞬间猛地停滞下来!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然而,这短暂的停顿仅仅持续了一刹那,紧接着,沈璃的动作变得更加凶狠、更加不顾一切!

她像是被一股无法遏制的力量所驱使,继续疯狂地撕咬和咀嚼着那野草。她不再抗拒那浓烈的苦涩和土腥味道,反而像是要将这野草连同自己所有的痛苦和绝望一起嚼碎、吞噬下去!

她的牙齿紧紧咬住草叶和草根,用尽全力地碾压和研磨着。每一次的咬合都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她要将这野草的生命也一并碾碎。

随着牙齿的不断碾磨,那饱含汁液的纤维被彻底粉碎,更多的、带着清苦凉意的草汁被挤压出来。这些草汁顺着她的喉咙缓缓滑下,带来一阵刺痛和凉意,但沈璃却浑然不觉。

一丝丝……一缕缕……

那冰凉的草汁,如同涓涓细流,滴落在她腹中那熊熊燃烧的毒火之上。虽然微弱,虽然杯水车薪,但那蚀骨焚心的剧痛,似乎……似乎真的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那疯狂旋转的刀轮,仿佛被投入了几粒微小的冰晶,转速……似乎稍稍滞涩了一丝?

不是幻觉!

沈璃的心脏在濒死的胸腔里,如同被注入了一丝微弱的电流,猛地搏动了一下!生的希望,从未如此真实地触碰到了她!

她更加疯狂地吞咽着口中的草泥混合物,贪婪地汲取着那微弱的清凉。同时,她的手在地上胡乱地摸索着,再次揪下一大把蒲公英,连根带土,毫不犹豫地塞进嘴里!重复着那痛苦不堪却又充满希望的咀嚼和吞咽!

时间,在剧痛与希望的拉锯中变得粘稠而缓慢。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刻,也许更久。腹中那如同刀轮疯狂搅动的剧痛,终于不再持续攀升,而是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回落?虽然依旧痛得撕心裂肺,但那灭顶的、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彻底撕裂的恐怖感,似乎在逐渐消退。口中不断涌上来的血腥气,似乎也淡了一些?呕血的冲动,不再那么难以遏制。

口中的苦涩依旧浓烈得让人作呕,泥土的腥气挥之不去。身体依旧虚弱得像一滩烂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冷汗浸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冰冷刺骨。左腿的溃烂处依旧火烧火燎地痛。

但……她撑过来了?那致命的毒……被这野草暂时压制住了?

沈璃瘫软在冰冷肮脏的地上,如同一具被抽空了骨头的皮囊。剧烈的喘息渐渐平复,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带着血腥味的抽气。口中的苦涩和泥土味还在,胃里依旧翻搅不适,但至少,那灭顶的毒杀之痛,暂时被挡在了鬼门关外。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几乎要将她再次拖入昏迷的深渊。她强撑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地落在手中还残留的几根蒲公英草茎上。那灰绿色的叶片边缘带着锯齿,根须上沾着潮湿的泥土。

野草……泥土……救了她一命。

一丝极其微弱、却冰冷彻骨的嘲讽笑意,在她沾满血污和泥土的唇角,极其艰难地、缓缓地扯开。

林婉柔……你处心积虑要毒杀我……可曾想到……这最卑贱、最不起眼的野草……会坏了你的好事?

就在这时!

一阵散乱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沈璃全身的寒毛瞬间倒竖!刚刚松懈下去的心弦骤然绷紧到了极致!

“到底是王大夫,医术真没的说”

“那还不是得益于他家传医书?他祖上多少代都是大夫,不是他那次的错,早就是御医了,要是你我也能学几张药方,嘿嘿!”

“想都别想,他那医术就在他房间里,你敢去问?”老王和小六边走边说。

他家传医书?

沈璃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刚刚回到自己的破屋,疼痛再一次袭来·····

深秋的寒风,像裹着冰碴的鞭子,抽打着王府破败下人房的窗棂,发出呜呜的鬼哭。沈璃蜷缩在角落那堆散发着霉烂气息的稻草里,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带出胸腔深处压抑不住的、带着血腥味的沉重喘息。

昨夜那场与阎王的搏杀,几乎榨干了她残存的最后一丝元气。腹内依旧隐隐作痛,如同埋下了无数细小的火炭,提醒着她林婉柔那碗馊饭里裹着的致命砒霜。新鲜的蒲公英汁液暂时压下了剧毒的肆虐,却无法治愈脏腑的灼伤,更无法驱散深入骨髓的虚弱。她的身体像一件被反复捶打、遍布裂痕的瓷器,稍一用力就会彻底崩碎。

左腿外侧的犬咬伤口,在寒冷和虚弱的双重侵蚀下,溃烂得更加狰狞。脓血混着污秽,将破烂的裤腿黏在皮肉上,每一次微小的挪动都带来钻心蚀骨的剧痛和一阵阵令人眩晕的恶寒。高热虽退,低烧却如同跗骨之蛆,持续不断地蒸烤着她残存的生命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在昏沉的泥沼边缘艰难挣扎。

活下去,如此艰难。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支撑她的,唯有那刻在骨髓里的“杀”字,唯有弟妹临死前那一声声锥心的“阿姊”,唯有对萧珩、林婉柔那蚀骨焚心的恨!这恨意是冰冷的燃料,支撑着这具破败的躯壳,在绝望的深渊里不肯彻底沉沦。

她闭着眼,用全部精神对抗着身体里那无休止的痛楚和灭顶的虚弱。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窗外呼啸的风声和体内血液缓慢流淌的微弱感知。

药香!

沈璃的鼻翼几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

但这药香,与她日夜咀嚼的那些霉烂苦涩的药渣截然不同!它更……清冽!更……纯粹!带着一种沉淀的、厚重的底蕴感!仿佛混杂了数十种、上百种不同草药的精华,在时光的窖藏下,褪去了生涩的燥气,只留下最本源的草木精粹之气。这气息里,她甚至能极其模糊地分辨出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陈年纸张和墨锭的、略带苦涩的幽香!

这感觉……像极了她记忆中娘亲珍藏的那几本泛黄药典的气息!只是眼前这缕香气,更加古老,更加浑厚,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近乎神圣的意味!

沈璃快步来到王大夫的院外,

王大夫正在在晾晒他珍藏的医书!在这个深秋难得有阳光的午后!

他趁着难得的晴日,晾晒他珍藏的医书,

必须去看!必须去拿!必须……抓住它!

这念头如同魔咒,在她脑海中疯狂回响!身体的剧痛和虚弱,在这滔天的渴望面前,仿佛都暂时退却了。她甚至能感觉到左腿溃烂处脓血涌出的滑腻感,腹内余毒的隐痛也在尖锐地提醒她这举动的疯狂和危险。看守随时可能巡视过来,王大夫更非易与之辈,一旦被发现,等待她的将是比死亡更可怕的酷刑!

但……留在这里,也是等死!慢性地被毒药、伤口溃烂和高烧一点点熬干!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无声无息地烂掉!

不!绝不!

沈璃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决绝的光芒!她猛地吸了一口气,这动作牵扯着胸腹间的伤痛,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闷咳,喉咙里涌上腥甜。她死死咬住下唇,将咳嗽和血沫强行咽下!

目标!院墙角落!那堵将下人房区域和内院仆役区隔开的、布满苔藓、年久失修的矮墙!药香就是从墙的另一侧飘来的!那里有几处坍塌的豁口和狗洞,是野猫野狗钻行的通道,也是她此刻唯一的希望!

爬!我要爬过去!

为了不被人发现,只能选择这个办法,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筋骨错位的嘎吱声和伤口撕裂的剧痛。左腿的溃烂处摩擦着凹凸冰冷的地面,脓血渗出,带来火烧火燎的刺痛和滑腻的恶心感。腹内的隐痛也随着身体的移动而加剧,如同无数细针在反复穿刺。冷汗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出,瞬间将她浸透,冰冷黏腻。

她用手肘!用肩膀!用一切能着力的部位,死命地向前顶!向前蹭!身体在肮脏冰冷的地面上,拖出一道混合着脓血、汗水和泥土的污浊痕迹。视线因为剧痛和汗水而模糊不清,只能凭着对那堵矮墙方向的本能感知,以及空气中那缕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诱人的古老药香,作为指引的灯塔!

近了……更近了……

那堵布满青苔、散发着土腥和潮湿霉味的矮墙,终于近在咫尺!墙根下散落着枯枝败叶和碎石,一片狼藉。沈璃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喉咙口的腥甜。她强撑着沉重的头颅,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探照灯般,在斑驳的墙面上急切地搜寻着。

找到了!

在靠近墙根底部,一处被雨水常年冲刷、又被野物掏挖的角落,有一个仅容瘦小身躯勉强通过的、极其隐蔽的塌陷豁口!豁口边缘的土坯早已松动,几块砖石摇摇欲坠,上面覆盖着厚厚的枯叶和蛛网!

就是这里!

生的希望如同火焰,在沈璃濒死的眼眸中熊熊燃烧!她积攒着最后一点力气,像一条濒死的蛇,艰难地将头探向那个散发着泥土和腐败落叶气息的洞口!

豁口狭窄,布满尖锐的碎石和凸起的砖块棱角。沈璃不顾一切地将肩膀挤了进去!粗糙冰冷的砖石边缘狠狠硌在她溃烂的左肩伤口上!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从喉咙深处挤出!剧痛如同电流瞬间窜遍全身,眼前猛地一黑!她死死咬住牙关,牙龈几乎渗出血来,硬生生将惨叫咽了回去!冷汗如同瀑布般淌下。

不能停!绝不能停!

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以肩膀为支点,死命地向前拱!身体在狭窄的豁口里艰难地挪动、摩擦。破烂的囚衣被尖锐的砖石刮破,露出下面溃烂红肿、甚至能看到暗红血肉的伤口!每一次摩擦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脓血和污垢混合着泥土,涂抹在豁口冰冷的砖石上。

终于!

她的头颅和半个肩膀,硬生生挤过了那狭窄的死亡通道!视线豁然开朗!

墙的另一边,是一个相对僻静、背风的小小天井。阳光难得地穿过高墙的缝隙,吝啬地洒下几缕苍白的光线,落在一张临时搬来的、略显破旧的矮脚木桌上。

桌上,正摊开着几本……书!

沈璃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那几本书,纸张呈现出一种历经岁月的、温润的深黄色泽,边缘微微卷曲,甚至有些虫蛀的小孔。封面是深蓝色的厚棉纸,上面用墨笔写着苍劲古拙的字迹,虽隔着距离看不真切,但那扑面而来的、厚重如山的沧桑感和浓郁到极致的药墨混合的奇异香气,瞬间攫取了沈璃全部的心神!

就是它!王大夫视若性命的祖传医书!

此刻,它们正毫无防备地摊开在苍白的秋阳下!纸张在微风中极其轻微地翻动、舒卷,仿佛沉睡的古老灵魂在呼吸,散发出令人迷醉的智慧之光!沈璃甚至能看到其中一页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以及旁边用朱砂精心绘制的、形态奇特的草药图样!

而桌旁,一个穿着半旧深灰色棉布长袍、身形清瘦、头发花白的老者,正背对着豁口的方向,微微佝偻着腰,小心翼翼地用一方干净的、带着药味的细棉布,仔细地拂拭着另一本摊开的书页。他的动作轻柔而专注,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意味。

正是王大夫!

他离那矮脚木桌只有两步之遥!只要他稍微侧一下身,或者转一下头,就能立刻发现豁口处沈璃那半张沾满血污泥土的脸!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沈璃眼中的火焰!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她死死地屏住呼吸,连心跳都似乎停滞了!身体僵硬得如同化石,只有额角豆大的冷汗,混合着伤口渗出的脓血,悄无声息地滑落,滴入身下的泥土。

不能动!一丝一毫都不能动!

时间仿佛凝固。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水。沈璃趴在冰冷潮湿的豁口里,半张脸贴着地面,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几本沐浴在微弱天光下的古老医书,如同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盯着海市蜃楼中的清泉。每一次王大夫轻微的挪动,每一次书页在风中细微的翻动声响,都像重锤砸在她的心尖上。

王大夫拂拭得很慢,很仔细。他似乎对其中一本格外珍视,拂拭的动作更加轻柔,偶尔还会停下来,对着书页上某个地方,微微眯起浑浊却锐利的眼睛,凝神细看,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在默诵着什么艰深的词句。

沈璃的耳朵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微小的波动。她甚至能听到王大夫那缓慢而悠长的呼吸声,带着老年人特有的、细微的痰音。

“咳…咳咳…” 一阵压抑的咳嗽突然从沈璃的胸腔深处不受控制地涌上来!喉咙口一阵强烈的腥甜!腹内余毒的隐痛和身体极致的紧张,让她几乎控制不住!

糟了!

沈璃魂飞魄散!用尽平生最大的意志力,她猛地将头死死抵在冰冷的地面上,牙关紧咬,硬生生将那冲到喉咙口的咳嗽和血腥气狠狠地压了回去!力道之大,让她的脸颊在地面的碎石上擦出一道血痕!全身因为强行压抑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冷汗瞬间浸透了全身!

万幸!王大夫似乎完全沉浸在他那珍贵的书页世界里,对这声几不可闻的闷哼和摩擦声毫无察觉。他只是微微顿了一下拂拭的动作,随即又沉浸其中。

沈璃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虚脱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胸腔。恐惧过后,是更加强烈的、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的渴望!

那书页上的字迹!那些草药的图样!尤其是王大夫方才特别凝视的那一页!那上面……一定记载着极其重要的东西!或许是某种吊命的奇方?或许是某种解毒的圣药?又或许是……某种不为人知的制毒秘术?!

她必须看到!必须记住!哪怕只看清一行字!一个药名!一张图!

沈璃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地聚焦在王大夫手中那本被特别珍视的书页上!阳光的角度微微变化,恰好照亮了书页的一角!

她看到了!在书页的上方边缘,几个比正文稍大的墨字,如同烙铁般瞬间烫入她的眼帘!

《造化术》!

沈璃的心猛地一沉!紧接着,在那标题下方,一行略小的注解小字,带着一种冰冷的邪异气息,攫住了她的心神:

“……夺造化,逆阴阳,或锁魂吊命于须臾,或引邪穿腑瞬息毙……”

锁魂吊命!瞬息毙命!

这……这根本不是寻常的救人之术!这是操控生死、行走于阴阳边缘的生死之术!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沈璃!她终于明白王大夫为何能“吊住一口气”,又为何对那灯油酷刑的后果如此淡漠!他所掌握的,是真正游走于生与死灰色地带的禁忌之术!

就在这时!

一阵突如其来的、毫无征兆的穿堂风!如同一个顽劣的幽灵,猛地从天井狭窄的上空灌了进来!

“呼——!”

风力陡然加大!吹得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飞起!那张矮脚木桌本就不甚稳当,被这猛烈的风一撞,顿时剧烈地摇晃起来!

“不好!” 王大夫失声惊呼,脸色瞬间煞白!他猛地伸手想去按住桌上那几本摊开的医书!

然而,已经晚了!

最靠近桌沿、被王大夫刚刚拂拭过、封面深蓝的那本《造化术》手抄本,被狂风猛地掀了起来!脆弱的、泛黄的纸页如同被惊飞的枯叶蝶,哗啦啦地脱离了书脊的束缚,漫天飞舞!

“我的书——!” 王大夫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如同老猿丧子般的凄厉哀嚎!他再也顾不上其他,疯狂地扑向那些在空中打着旋儿、四散飘落的书页!佝偻的身形爆发出惊人的速度!

机会!千钧一发!

沈璃的瞳孔缩成了针尖!所有的恐惧、犹豫、虚弱在这一刻被彻底抛到九霄云外!她的眼中只剩下那漫天飞舞的、承载着禁忌知识和唯一生机的——纸页!

其中一张,最大、最完整,上面似乎还画着复杂的人体经络图并密密麻麻标注着针位和药方的纸页,在风魔的戏弄下,打着旋儿,不偏不倚,正朝着矮墙豁口的方向飘落而来!越来越近!那上面朱砂绘制的红点和墨线,在苍白的阳光下,如同跳动的鬼火,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就是它!

“嗬——!” 一声从灵魂深处迸发的、无声的嘶吼在沈璃胸腔炸响!求生的本能和攫取的欲望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一切!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或许是回光返照,或许是地狱归来的恶鬼附身!

她动了!

用那只还能勉强用力的、沾满脓血污泥的右手,如同毒蛇出洞,快!准!狠!猛地从豁口里探了出去!五指张开,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要将命运都撕裂的狠劲,狠狠地抓向那张飘落的、承载着《造化术》核心秘要的纸页!

指尖触碰到了纸张那微凉而脆弱的质感!

抓住了!

就在沈璃的手指死死攥住那页纸的瞬间——

“谁在那里?!” 一声惊怒交加、如同雷霆般的暴喝,猛地在她头顶炸响!是王大夫!他终于发现了豁口处那只突兀伸出的、污秽不堪的手!

紧接着,是王大夫因极度愤怒和心痛而变调的嘶吼:“来人!有贼!抓贼啊——!” 凄厉的喊声瞬间划破了天井的死寂!

杂乱的、沉重的脚步声如同密集的鼓点,由远及近,朝着天井的方向疯狂涌来!守卫!被惊动了!

死亡的气息,如同冰冷的铁幕,瞬间笼罩而下!比昨夜中毒时更加清晰,更加迫在眉睫!

沈璃的脑子“嗡”的一声!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王大夫那惊怒扭曲的脸就在不远处,守卫的脚步声如同索命的鼓点,近在咫尺!

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犹豫!更不可能将这张脆弱的纸页从狭小的豁口塞回墙内!

电光火石之间!沈璃的目光猛地扫过自己左腿外侧——那处溃烂流脓、散发着腐败甜腥气味的犬咬伤口!皮肉翻卷,脓血混合着污秽,形成一个深可见骨的、触目惊心的凹陷!

一个疯狂到极点、带着自毁般狠戾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入她的脑海!

藏!藏进那里!

她猛地将攥着纸页的右手收回!在收回的途中,毫不犹豫地、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将那张沾着她掌心脓血和污泥的、承载着《造化术》秘密的纸页,狠狠地、胡乱地、塞进了自己左腿外侧那个溃烂的、深可见骨的伤口深处!

“呃啊——!!!”

难以形容的、如同灵魂都被撕裂的剧痛瞬间席卷了沈璃!那粗糙的纸页边缘摩擦着暴露的、高度敏感的血肉和神经!脓血和污物被强行挤压进更深的地方!这感觉,比刀割火燎更痛苦百倍!她眼前猛地一黑,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几乎当场昏厥!

但她死死咬住了舌头!剧痛带来的瞬间清明让她完成了最后的动作——她胡乱地用手将伤口边缘翻卷的皮肉和脓血往下一抹,勉强盖住了那抹突兀的、不属于血肉的白色边缘!

下一秒!

“砰!” 豁口上方的几块松动的砖石,被一只穿着皂靴的大脚狠狠踹落!碎石和泥土簌簌而下,砸在沈璃刚刚缩回的头上和身上!

“贼人在哪?!” “王大夫!贼呢?!” 守卫粗鲁的呼喝声和杂乱的脚步声已经冲到了豁口外侧!火把的光亮晃动着,将洞口映照得忽明忽暗。

沈璃用尽最后一点意志力,猛地将身体从豁口处完全缩回墙内,顺势滚倒在墙根下那堆厚厚的、散发着浓烈腐败气味的枯枝败叶和垃圾之中!她蜷缩成一团,脸深深埋进冰冷腥臭的泥土里,身体因为极致的痛苦和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如同寒风中的最后一片落叶。

她屏住呼吸,连心跳都死死压抑住。

“这里!这里有个狗洞!” 一个守卫指着豁口大喊。

“钻过去看看!” 另一个守卫吼道。

沉重的脚步声靠近豁口,火把的光亮探了进来,在垃圾堆上扫过。沈璃能感觉到那灼热的光线就在自己头顶上方一寸寸移动,能闻到守卫身上浓重的汗臭和皮革味。

时间仿佛凝固。

“妈的,一堆烂叶子破垃圾!臭死了!” 守卫厌恶地啐了一口,火把的光亮移开,“贼肯定早跑了!钻这种地方,也不怕烂死在里头!”

“王大夫,您看?” 守卫的声音转向墙外。

墙外传来王大夫急促而心痛的声音,带着哭腔:“快!快找我的书页!一张都不能少!尤其是蓝封皮的那本!快找啊!”

脚步声和呼喊声渐渐转向天井内部,火把的光亮也远去了。守卫们显然更在意寻找散落的书页,对墙这边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兴趣缺缺。

危险……暂时解除了?

沈璃依旧死死地蜷缩着,一动不动。左腿伤口处传来的剧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她濒临崩溃的神经,那粗糙的纸页深埋在血肉和脓污里,带来持续不断的、令人疯狂的异物感和灼痛。腹内的余毒也因为这极致的刺激而再次翻腾起来,喉咙口涌上阵阵腥甜。

冷汗和脓血混合着泥土,糊满了她的全身。她像一具被抛弃在垃圾堆里的腐尸。

然而,在那被剧痛和污秽包裹的身体深处,在那溃烂流脓的伤口深处,一张浸透了血污和脓液的纸页,正静静地躺在那里。上面那些扭曲的“鬼画符”——《造化术》的秘要,如同烙印,深深刻进了她的血肉和灵魂。

一丝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混合着血腥味的笑意,在沈璃沾满污秽的唇角极其艰难地扯开。她的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沉浮,一个冰冷而执拗的念头,如同深渊中爬出的恶鬼,在脑海中清晰回荡:

“不是偷……王大夫……”

“是抢……抢回一条……通往你们地狱的生路……”

“呃……” 又是一口压抑不住的黑红血沫,从她紧咬的牙关缝隙中涌出,滴落在身下冰冷的垃圾堆上,迅速被腐败的落叶吸收,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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