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巴黎”后院的杂物间里,阿豹靠墙坐着,断腕处的剧痛和失败的屈辱像两条毒蛇啃噬着他的心。
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小红宝端着两个饭盒走了进来。
“吃点东西。”小红宝把其中一个饭盒放在阿豹面前,自己打开另一个,坐在一个旧轮胎上,若无其事地吃了起来。
阿豹冷冷地盯着他,一动不动。
小红宝扒了几口饭,头也不抬地说:“手废了,脑子没废吧?陈天豪知道你折在我手里,还丢了一批货,你猜他会怎么想?”
阿豹瞳孔微缩,嘴唇抿得更紧。他当然知道,豪哥对手下败将,尤其是可能泄露秘密的败将,从不手软。
“我给你条路走。”小红宝吃完最后一口,盖上饭盒,“你现在就可以走。”
阿豹猛地抬头,眼中全是惊疑不定:“……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花样?”小红宝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杀你,现在就能。放你,是让你看清楚,除了我,没人给你活路。”
他用脚踢开杂物间的门:“滚吧。回去告诉陈天豪,我小红宝随时等他。”
阿豹挣扎着站起来,死死盯着小红宝,仿佛想从他脸上找出阴谋的痕迹,但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捂着断腕,踉跄着走出杂物间,穿过后院,消失在门外。整个过程,没有任何人阻拦。
坦克看着阿豹消失的方向,瓮声瓮气地问:“涛哥,真就这么放了?这可不是放虎归山?”
小红宝看着门外,眼神冰冷:“他不是虎,是快要无家可归的狗。
不让他回去碰一鼻子灰,他怎么会知道,只有我这儿能给他一口饭吃?”
他转向猴子:“跟紧他。豪哥那边,很快会有消息。”
……
不出小红宝所料。两天后,猴子带来了消息。
“涛哥,豹子头惨了!回去就被豪哥当众用茶杯砸破了头,骂他是废物,让他滚去‘金凤凰’看场子避风头,手里的地盘和生意全收了!他那几个手下也被打散分给了别人!”
小红宝闻言,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一切都在预料之中。陈天豪的刻薄寡恩,就是他最好的助攻。
“‘金凤凰’……”小红宝重复着这个名字,“他什么时候去?”
“就今晚!”猴子肯定地说,“他心情糟透了,肯定会去找那个露露!”
周二晚上,十点四十分。
“金凤凰”会所后街,一条散发着廉价香水和垃圾混合气味的窄巷。两盏坏了一半的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潮湿的墙壁和堆满杂物的角落。
小红宝靠在一辆没有牌照的旧摩托车旁,阴影将他大半个身子吞没。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运动服,拉链拉到顶,遮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睛。
坦克站在他身后半步,像一堵沉默的墙,粗壮的手臂环抱在胸前,肌肉贲张。
巷子口,猴子像个真正的流浪汉,蜷缩在破纸板上,眼睛却时不时扫过会所那扇不起眼的员工通道后门。
耳麦里传来阿强压低的嗓音,清晰稳定:“涛哥,前门盯死了,没见阿豹进去,肯定走的后门。
他的车停在隔街那个露天停车场,黑色桑塔纳,车里没人。”
“收到。”小红宝的声音透过衣领下的麦克风传出,没有丝毫波澜,“都稳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巷子里只有远处传来的城市噪音,以及某种压抑的、等待猎物出现的寂静。
十一点零七分。
那扇不起眼的铁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推开。
先出来的是个穿着会所保安制服的人,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紧接着,阿豹走了出来。
和码头那晚的凶狠狼狈不同,此刻的他换上了一身名牌休闲装,头发梳得整齐,脸上带着几分酒足饭饱后的慵懒和惬意。
他随手从口袋里掏出皮夹,抽出几张钞票塞给那个保安,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谢了,兄弟。下次还找露露。”
“豹哥您慢走,常来啊!”保安点头哈腰,迅速缩回门内,关上了铁门。
阿豹整理了一下衣领,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迈着略显虚浮的步子,朝着巷子另一端,他停车的方向走去。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阴影里,几双眼睛已经锁定了他。
就在他经过那两盏坏路灯中间,光线最昏暗的地带时——
“嗡——!”
“嗡——!”
两道刺眼的摩托车大灯毫无征兆地亮起,雪白的光柱像两把利剑,交叉着打在阿豹身上,将他完全笼罩在光晕中心!
阿豹被强光刺得瞬间眯起了眼,下意识抬手遮挡,脚步顿住,脸上的惬意瞬间被惊疑取代。
“谁?!”他厉声喝道,身体肌肉下意识绷紧,尽管一只手还缠着绷带吊在胸前,但另一只手已经迅速摸向腰间。
光影交错中,一个身影从摩托车后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正是小红宝。坦克跟在他身侧,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
看清来人的脸,阿豹的瞳孔猛地收缩,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他摸向腰间的手僵住了。
“小红宝?!”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你他妈…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红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在距离阿豹五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平静地扫过阿豹吊着的胳膊,以及他那只僵在腰间的手。
“手,还好吗?”小红宝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问候熟人。
阿豹的脸颊肌肉抽搐了一下,眼中瞬间涌起被羞辱的暴怒,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码头那晚刀尖抵额的冰冷触感和骨裂的剧痛,再次清晰地浮现。
“你想干什么?!”阿豹强自镇定,声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眼角余光飞快地扫视四周,寻找着任何可能逃脱的路线,但摩托车大灯将他照得无所遁形,坦克那庞大的身躯也彻底堵死了他后退的空间。
小红宝依旧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他从后腰缓缓抽出一把砍刀。刀身被仔细擦拭过,在摩托车大灯的照射下,反射出冷冽的寒光。
阿豹呼吸一窒,身体瞬间进入防御姿态,独臂护在身前。
但小红宝并没有冲上来。
他手腕一翻,调转刀柄,将砍刀“哐当”一声,扔在了他和阿豹中间的空地上。
金属撞击水泥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
阿豹愣住了,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路数。
小红宝看着他,抬起手指了指地上的刀,又指了指自己空着的双手。
“阿豹,”小红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抗拒的力量,清晰地穿透夜空,“别说我欺负你残废。”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钉子,砸进阿豹的心里。
“捡起来。”
“单挑。”
“你赢,我死。”
“我赢,你跟我。”
巷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摩托车引擎低沉持续的轰鸣,像野兽压抑的喘息。
阿豹死死地盯着地上的砍刀,又猛地抬头看向小红宝那张在强光背衬下显得模糊而冷硬的脸。他胸口剧烈起伏,脑子里一片混乱。羞辱、愤怒、恐惧、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在他眼中交织闪烁。
他看看刀,又看看空手而立、眼神如同深潭般不可测的小红宝,再看看旁边虎视眈眈的坦克,以及周围黑暗中可能存在的更多埋伏。
这是一个阳谋。一个他几乎无法拒绝,也无力破局的阳谋。
汗水,从他额角缓缓滑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