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还在下,砸在黑色的伞面上,发出沉闷又压抑的声响。
岑烬野说完那句充满威胁的话后,并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他只是微微直起身,居高临下地、最后冷冷地瞥了一眼瘫坐在泥水里,面如死灰,抖得不成样子的温若雪,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你自求多福”的漠然和一种更深沉的,让人捉摸不透的寒意。
有时候,把后果说得太明白,反而失去了威慑力。恰恰是这种留白的、未知的恐惧,才最折磨人,最能让人在无尽的猜测和恐慌中自我崩溃。
他没有再多浪费一秒在她身上,仿佛她只是一堆碍眼的垃圾。
他撑着伞,转过身,迈开沉稳的步子,朝着教学楼屋檐下走去。黑色的伞面隔绝了雨水,也隔绝了他身后那个彻底绝望的女人。
屋檐下,岑漾刚对周衿墨说完那句带着点幸灾乐祸又真心实意的“建议”,一抬眼,就看到自家哥哥已经处理完了那边,正朝着他们走过来。
她心里咯噔一下,几乎是本能反应,脚下悄悄挪了半步,不着痕迹地把还处在“完蛋了”状态中的周衿墨,往自己身后挡了挡。
然后脸上立刻扬起一个灿烂又带着点撒娇意味的笑容,声音甜得能齁死人,冲着走过来的岑烬野喊道:
“哥!你怎么才到啊!下这么大雨,我都淋湿了!”
她一边说,一边还故意用手拨了拨自己有些湿漉的刘海,做出可怜巴巴的样子,试图转移焦点:“还有!我让你帮我带的那家超难排队的小蛋糕呢?买到了没呀?我等你等得都快饿扁了!”
她太了解她哥了。别看现在人模狗样、沉稳持重的,那护短的脾气和收拾人的手段,从小就是顶级的。
要是让他知道周衿墨之前那些“丰功伟绩”,还有他居然敢“觊觎”自家小白菜,周衿墨今天能不能全须全尾地走出京大校门都是个问题。
虽然她还没完全原谅这家伙,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揍吧?
岑烬野脚步没停,走到屋檐下,收了伞。他先看了一眼被妹妹牢牢护在身后、表情有点僵硬的周衿墨,眼神锐利得像探照灯,扫得周衿墨后背发凉。
然后,他的目光才落回自家那个演技浮夸、拼命眨巴着眼睛的妹妹脸上。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丫头那点小心思,他还能看不出来?
但他没戳穿,只是顺着她的话,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抬手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小没良心的!路上堵成什么样了你不知道?为了给你买那破蛋糕,你哥我排了整整一个小时的队!”
他顿了顿,视线在她脸上身上扫了一圈,眉头微蹙,语气里带上了一点嫌弃,但更多的是关心:“不过你最近是不是吃太多了?脸都圆了一圈了,再吃下去真成小猪了,还跳得动舞吗?”
这话简直就是往炸药桶里扔火星子!
岑漾瞬间就炸毛了,也顾不上什么“保护周衿墨”的大计了,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周衿墨身前蹦开,冲到岑烬野面前,叉着腰,气鼓鼓地瞪着他,声音都拔高了八度:
“岑烬野!你过分了!你才胖!你才是猪!你完了!我回家就告诉嫂嫂!说你欺负我!还说我是猪!”
她越说越气,小脸涨得通红:“再说了!你见过长得像我这么好看!这么苗条!跳舞这么厉害的小猪吗?!啊?!”
她这副张牙舞爪、活力十足的样子,和刚才那个在温若雪状似疯妇般的质问辱骂时冷静反击的模样截然不同。
仿佛只要哥哥在身边,她就还是那个可以肆无忌惮撒娇耍赖、天塌下来有哥哥顶着的小女孩。
站在她身后的周衿墨,看着她为了块蛋糕和一句“胖了”就跟哥哥急眼的可爱模样,紧绷的神经不自觉地放松了些,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意。
但这点笑意还没来得及扩散,就撞上了岑烬野扫过来的、没什么温度的目光。
周衿墨嘴角的弧度瞬间僵住,然后迅速收敛,恢复了一本正经的表情,甚至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规规矩矩地、带着敬意喊了一声:
“野哥。”
岑烬野这才把目光正式转向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极淡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虽说看向周衿墨的眼神算不上和善,甚至带着点审视,但奈何自家那个“小猪”妹妹正虎视眈眈地瞪着他,一副“你敢凶他我就跟你没完”的护犊子架势。
现在这场合,确实也不是谈话的时候。
岑烬野心里叹了口气,女大不中留啊。他收回目光,懒得再看周衿墨,转而看向还气鼓鼓的妹妹,有些无语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把她的发型揉得更乱:
“干什么?瞪那么大眼睛?怕我吃了他不成?”
他语气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瞥了一眼自家妹妹那明显向外拐的胳膊肘:“胳膊肘净往外拐!走了,回家!爸妈还有你嫂子还等着呢!”
说完,他不再给岑漾反驳的机会,手臂一伸,揽住她的肩膀,半强制性地带着她转身就往自己停车的方向走,力道不容拒绝。
岑漾被他揽着,不得不跟着走,但还是不甘心地回头,担忧地看了一眼被独自留在原地的周衿墨。
周衿墨站在原地,看着岑烬野揽着岑漾离开的背影,心里七上八下的。
就在这时,已经走出几步远的岑烬野,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脚步微微一顿,侧过头,目光精准地越过岑漾的头顶,再次落在了周衿墨身上。
那眼神,深邃,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和一种“小子,这事没完,你给我等着”的秋后算账的意味。
只是一个眼神,却比千言万语更有压迫感。
然后,他才转回头,揽着还在小声嘟囔着“我的蛋糕呢”的妹妹,大步走向车子,拉开车门,把她塞了进去,自己也坐进驾驶座,黑色的SUV很快发动,汇入车流,消失在雨幕中。
原地,只剩下周衿墨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教学楼屋檐下,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
冰凉的雨水被风吹着,斜斜地打在他身上,他也浑然不觉。
他抬起手,有些尴尬地、无意识地挠了挠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事情…...好像不太妙啊。
岑烬野这一关,怕是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