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陲之地的混乱与期盼,如同不断累积的云层,等待着那决定性的雷鸣电闪。而龙潜谷,并未让这片土地等待太久。在陈默“立规矩”的意志下,这台已然高效运转的机器,开始将它的触角与理念,系统地、坚定地延伸向山谷之外的广袤地域。
首先动起来的,是身着统一深蓝布衣、臂缠“龙潜巡查”袖标的队伍。他们并非龙渊军士兵,而是由后勤队中识文断字、头脑清晰、且对龙潜谷理念认同度最高的青年,以及部分在剿匪战斗中负伤愈后、不再适合一线作战但忠诚毋庸置疑的龙渊军老兵混编而成。在少量龙渊军小队的护卫下,这些巡查队开始分赴各个刚刚摆脱匪患、正处于秩序真空的村镇。
他们的到来,没有敲锣打鼓,没有耀武扬威,却带着一种迥异于以往任何官差或土匪的、令人心生敬畏的肃穆与高效。
在李家村,村民们看着那些臂缠袖标的年轻人,在村正和几位老者的陪同下,于村口祠堂外的空地上,立起了一块新制的木牌。木牌上,是用工整的楷书刻写的《龙潜谷辖下村务暂行条例》。
条例内容清晰明了:
一、 即日起,废除一切往昔土匪强征之“山税”、“保护费”。
二、 田赋征收,参照龙潜谷新定标准(较旧官府标准降低两成),由村正协同巡查队登记造册,秋后统一缴纳至指定粮仓,并发给完税凭证。
三、 民间纠纷,如田土、借贷、婚姻等,可报请村正初步调解;调解不成,由巡查队记录在案,定期汇总,由龙潜谷派驻之“理讼员”裁决。
四、 各村组建由村民推举青壮组成的“村卫队”,负责本村日常治安巡逻,龙潜谷提供必要指导与少量器械支持。
五、 鼓励垦荒,新垦田地,三年内免赋。
……
村民们围着木牌,识字的人大声念着,不识字的人竖着耳朵听。当听到废除山税、降低田赋、鼓励垦荒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难以抑制的欢呼和议论!压在心头多年的大石,仿佛被一下子搬开了!虽然对那“理讼员”、“村卫队”还有些陌生,但那实实在在的好处,却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龙潜谷……这是真要给咱们活路啊!”老农王老栓激动得老泪纵横。
巡查队的队员则在一旁,耐心地向村正和村民们解释着条例细节,登记各家人口田亩,指导村卫队的初步组建。他们态度平和,办事公道,与以往那些高高在上、吃拿卡要的胥吏形成了鲜明对比。
与此同时,另一支由王铁柱工建队骨干带领的技术队伍,也开始活跃起来。他们勘察地形,指导兴修小型水利,改善灌溉;传授更先进的堆肥、选种技术;甚至在几个大村镇,开始筹建由龙潜谷提供部分资金和技术的公共磨坊、榨油坊,以工代赈,改善民生基础。
龙潜商行的网络,也借此机会进一步下沉。除了销售琉璃、白糖等高端商品,也开始大规模收购当地的粮食、山货、药材,价格公道,现银结算。同时,将食盐、铁器、布匹等生活必需品,以稳定的价格和渠道输送下乡。商业的血液,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和覆盖面,流通起来。
一种新的秩序,并非依靠单纯的武力威慑,而是通过行政管理(巡查队与条例)、经济手段(商行网络)、技术扶持(工建队) 多管齐下,如同润物无声的春雨,迅速渗透、抚平着之前的混乱与创伤。
在这个过程中,龙潜谷的“规矩”被严格执行。有两个相邻村落因水源争执,险些爆发械斗,巡查队介入后,依据新条例和实地勘察,公平划分了用水时间和份额,并严厉警告不得私斗,违者重处。有几个泼皮无赖想在集市上欺行霸市,被迅速组建起来的村卫队扭送巡查队,当众杖责后,罚往建设营劳役三个月。还有一个小地主,试图隐瞒田亩,逃避新定赋税,被巡查队查实后,不仅补缴了税款,还罚没了部分田产。
赏罚分明,令行禁止。龙潜谷的权威,在一次次具体的事务处理中,悄然树立,深入人心。它不像土匪那样赤裸裸地掠夺,也不像旧官府那样无为而治或盘剥无度,它提供秩序、安全与发展,同时也要求绝对的服从与遵守。
安临县城内,张启贤县令听着手下关于龙潜谷在各村镇行动的汇报,脸色变幻不定。他发现自己这个县令,除了还能管管县城内这一亩三分地,对广大的乡野,已经彻底失去了控制力。所有的赋税、诉讼、治安,都被龙潜谷搭建起来的新体系接管了。他甚至不敢派人去干涉,生怕触怒了那个深不可测的陈默。
“罢了,罢了……”张启贤最终长叹一声,彻底放弃了挣扎,“只要他们按时送来‘助饷银’,这乡野……就随他们去吧。”他选择了默认,甚至可以说是投诚。
而在更广阔的民间,一种新的认知正在形成。人们不再仅仅将龙潜谷视为一个强大的商业团体或军事组织,而是开始将其看作这片土地实际上的管理者,一个超越了官府名义的、真正的权威核心。
茶馆酒肆里,人们不再称“陈先生”,而是带着敬畏地尊称一声“谷主”。虽然陈默从未自称谷主,但这个称呼却不胫而走。
遇到纠纷,人们首先想到的是“找巡查队评理”,而不是去那遥远且效率低下的县衙。
需要购买重要物资或出售农产品,首选必然是挂着龙潜商行旗号的店铺。
孩子们甚至开始传唱新的童谣:“琉璃光,白糖甜,龙潜谷里出青天……”
一种无形的、却又无处不在的王座,已然在边陲之地铸就。它不建立在华丽的宫殿之上,而是建立在井然有序的村镇里,建立在畅通无阻的商道上,建立在公平交易的市集中,更建立在千千万万重新获得安宁与希望的百姓心中。
陈默,虽未称王,却已端坐于这无形的王座之上,通过他建立的体系,掌控着这片土地的物流、经济、司法与民心。
龙潜谷内,陈默听着苏瑾关于新秩序推行顺利的汇报,脸上并无得意之色。他望着山谷外那片已然换了新天的土地,目光悠远。
“根基初定,但远未牢固。”他淡淡说道,“接下来,我们需要更多的人才,需要更完善的制度,需要……一个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