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寒冬,历来是生死考验。往年此时,饿殍冻毙于道,十室九空乃是常态。然而,这个冬天,在“镇北侯”陈默治下的北疆七州,却呈现出一种截然不同的、近乎违背常理的勃勃生机。
“镇北侯大败蛮族”、“北疆推行均田令,分田到户,三年免征”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越过山川关隘,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饱受战乱与盘剥之苦的帝国北方各州。对于那些家园被毁、田地遭掠,在死亡线上挣扎的流民而言,这不再是遥远的传闻,而是黑暗尽头唯一可见的光亮。
起初是三三两两的试探,随后便是络绎不绝的人流。他们扶老携幼,推着破烂的独轮车,担着微薄的家当,如同追寻着温暖洋流的鱼群,从各个方向,艰难而坚定地向着北疆汇聚。道路上,满是面黄肌瘦、眼神却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的人群。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规模庞大的流民潮,镇北侯府展现出了惊人的组织能力和早有准备的应对。
在通往北疆各主要州府的官道要冲,设立起了一座座简易却井然有序的“流民安置点”。由民政司下属的“安抚曹”吏员,以及部分龙渊军退役伤兵担任的“协理”,负责登记造册,分发临时口粮(多是熬得浓稠的杂粮粥和耐储存的杂面饼),并进行初步的身体检查和疫病防治。虽然条件简陋,但这口热粥,这处能挡风的草棚,对于挣扎在生死线上的流民而言,已是天大的恩赐。
“姓名?籍贯?家中几口?可有何手艺?”安抚曹的年轻吏员声音沙哑,却依旧保持着耐心,在粗糙的纸张上快速记录。他们大多出身龙潜谷学堂或北疆特科,对新政抱有极高的热情。
“王……王老五,云州逃难来的,家里……就剩俺和一个娃了,会……会点木匠活儿……”一个汉子佝偻着背,小心翼翼地回答,眼中满是惶恐与期盼。
“好,去右边第三个棚子,那里有木工师傅需要帮手。孩子可以先去旁边蒙学堂认字。”吏员递过一块写着编号的木牌,“凭这个,晚些时候领今日的工分和口粮。”
这便是陈默借鉴龙潜谷经验推行的“以工代赈,技能归口”策略。所有身体健全的流民,并非单纯接受施舍,而是被组织起来,参与到北疆轰轰烈烈的重建与发展之中。
会种地的,由经验丰富的老农带领,前往规划好的垦荒区。官府提供种子、农具,甚至部分口粮,开垦出的荒地,在完成最初三年的耕种并缴纳定额田赋后,便可依据《均田令》获得土地的永久使用权。这个政策,如同最强劲的磁石,吸引了绝大多数流民。广袤的、曾经因战乱而抛荒的北疆原野上,无数人顶着寒风,挥舞着锄头,点燃荒草,将那沉睡的土地一寸寸唤醒。他们对未来的憧憬,都凝结在了那翻开的、带着泥土芬芳的新田之中。
有手艺的工匠,则被王铁柱的匠作监和民政司的工建曹迅速吸纳。木匠、铁匠、泥瓦匠、皮匠……无论手艺高低,都能找到用武之地。他们参与修建新的民居、加固城池、打造农具、甚至开始尝试制作更复杂的器械。匠作监设立的“匠户评级”制度,将手艺与收入、待遇挂钩,极大地激发了他们的积极性。
即便是没有特殊技能的普通劳力,也被组织起来,参与到修路、筑渠、建造官仓等基础建设之中。他们按劳获取“工分”,凭工分兑换粮食、布匹、甚至未来分配田地的优先权。这种将生存与发展绑定的方式,不仅解决了流民的燃眉之急,更让他们对脚下这片土地产生了强烈的归属感和建设热情。
韩明如今已是度支司的实际负责人,他穿梭于各安置点和屯垦区,协调物资,核算账目,忙得脚不沾地,但精神却异常振奋。他看着那些原本麻木绝望的脸上重新焕发出光彩,看着荒地被开垦,看着新的村落如同雨后春笋般出现,心中对陈默的远见钦佩不已。
“侯爷,截至目前,涌入北疆的流民已超过十五万户,近六十万人!开垦新田超过百万亩!虽然耗费巨大,库藏粮食消耗近三成,但民心可用,来年春耕若顺利,北疆粮仓可期!”韩明向陈默汇报时,声音都带着激动。
陈默站在侯府的高楼上,远眺着城外那一片片新立的窝棚和远处升起的垦荒烟火,微微颔首。人口,是乱世中最宝贵的资源。这些流民,不仅是恢复北疆生产的劳动力,更是未来兵员和忠诚子民的基础。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乐见其成。一些本地的旧士绅,看着原本属于他们“荫庇”的佃户和隐户,如今纷纷跑去官府登记,分田自立,心中怨怼日深。暗地里,诸如“陈默收买人心,图谋不轨”、“与民争利,败坏纲常”的流言,也开始在某些角落悄然传播。
对此,陈默的回应简单而直接。林清源主导的民政司加强了对《龙潜律》的宣传,明确土地所有权和赋税义务,同时,对于少数试图阻挠新政、甚至暗中与流言有关的士绅,监察司的“风闻使”会迅速介入。轻则警告罚没,重则……便悄然消失在北疆凛冽的寒风中,其家产田地则被迅速纳入均田体系。
雷霆手段与惠民政策并举,使得北疆内部的反抗声音被压制到了最低。
冬日将尽,春意萌动。原本死寂的北疆大地,仿佛被注入了全新的活力。新的村庄有了雏形,田埂被重新垒起,工坊里叮当作响,市集上也逐渐有了人气。尽管生活依旧清苦,但希望,如同冻土下顽强钻出的草芽,已然在每个人心中生根。
流民的归附,不仅仅是人口的简单增加,更是北地的一次新生。它标志着陈默的统治,不再仅仅依靠军事威慑,更建立在实实在在的民生改善与民心归附之上。一个有别于旧帝国僵化体制的、充满活力的新生政权,正在北疆的沃土上,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茁壮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