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雁坡的硝烟已然散尽,北疆大地在陈默的治理下焕发新生。然而,这场决定性的战役所带来的冲击波,却远未平息,正以另一种形式,在广袤而残酷的草原深处,持续发酵、蔓延,最终凝结成一种名为“恐惧”的毒药,侵蚀着每一个曾经骄傲的草原部落。
兀术败了。
这个消息,最初是如同瘟疫般,随着零星逃回的、失魂落魄的残兵败将,悄无声息地渗入草原。起初,无人相信。雄才大略、统一了草原诸部的苍狼大汗,率领二十万控弦之士,怎么可能败给区区数千南人?还败得如此之惨?定是谣言,是南人的诡计!
然而,随着逃回的人越来越多,描述越来越具体、越来越一致,那无法理解的“雷霆轰鸣”,那割草般倒下的勇士,那坚不可摧的“荆棘丛林”,那如同跗骨之蛆的追杀……所有的细节交织在一起,勾勒出一幅让所有草原勇士脊背发凉的、宛如噩梦般的图景。
恐惧,开始如同草原上的野火,不受控制地燃烧起来。
兀术带着不足千人的残部,如同丧家之犬,逃回了他的王庭。往日的威严与霸气,荡然无存。他变得沉默、易怒,眼神中时常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光芒。那场战役的阴影,如同鬼魅,日夜纠缠着他。夜里,他常常被炮火的幻听和部下临死前的惨嚎惊醒,浑身冷汗淋漓。
更致命的是,他赖以维系统治的权威,随着落雁坡的惨败,轰然崩塌。
原本慑服于他兵锋之下的各大部落,开始蠢蠢欲动。质疑声、抱怨声,甚至公开的挑战,接踵而至。
“大汗,二十万勇士啊!就这么葬送在了南人的妖法之下?您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一个实力雄厚的大部落首领,在议事时公然发难,语气再无往日的恭敬。
“什么妖法!那是南人的新式武器!兀术,你轻敌冒进,葬送了我草原儿郎的性命,你不配再做我们的大汗!”另一个与他素有旧怨的首领更是直接拍案而起。
王帐之内,争吵不休,往日慑于兀术淫威而压抑的矛盾,此刻全面爆发。无人再关心南下掠夺,所有人都在算计着如何在这场权力洗牌中,为自己、为部落攫取最大的利益,或者,至少保住现有的力量。
兀术试图镇压,但他手中的力量已大不如前,更重要的是,那股战无不胜的信念已经垮了。他派去惩戒不臣的部队,竟然在路上遭遇了小股部落的伏击,损失惨重。这在以前,是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
“陈默……龙渊军……”兀术独自在王帐中,灌着马奶酒,眼神涣散地念叨着这两个名字。他至今仍无法理解,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力量。那不是勇气和武艺可以抗衡的东西,那是一种超越了草原儿郎认知范畴的、纯粹的、高效的杀戮。
与此同时,关于“镇北侯”陈默和“龙渊军”的各种传言,在草原上越传越神,也越来越扭曲。
有说陈默能呼风唤雨,召唤雷霆的;
有说龙渊军的士兵是铁打的,刀枪不入的;
有说那些会喷火的棍子,是南人巫师用生魂祭炼的妖器,被击中者魂魄都会被吸走;
更有甚者,信誓旦旦地宣称,亲眼看到落雁坡战场上空,有黑色的巨龙盘旋,那是陈默驾驭的魔神……
恐惧,在未知和想象的滋养下,无限地放大。
一些靠近北疆边境的中小部落,最先承受不住这种压力。他们开始悄悄地向更北方、更贫瘠的草场迁移,尽可能地远离那道可怕的南方边界。曾经象征着财富和荣耀的南下劫掠之路,如今在他们眼中,已成了一条通往地狱的不归路。
终于,在一个由几个较大部落私下串联的集会上,一种共识逐渐形成。
“南人有陈默在,有龙渊军在,我们不能再去了。”
“那不是打仗,是送死!”
“兀术已经完了,我们不能跟着他一起陪葬。”
“我们需要时间,需要休养生息,需要弄清楚南人到底用了什么邪法……”
最终,不知是谁先提起,得到了几乎所有与会首领的默认甚至公开支持:
“有陈默在,十年不南下!”
这并非一道正式的法令,也没有任何文书盟约。但它却以一种比任何盟约都更强大的力量——求生的本能和深刻的恐惧——在草原各部中迅速传播开来,成为了一条心照不宣的铁律。
消息,很快通过影卫布设在草原的眼线,传回了幽州镇北侯府。
书房内,陈默看着这份简短的情报,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他放下纸条,对在场的赵虎、林清源等人淡淡道:“看来,我们至少有十年时间了。”
赵虎咧嘴一笑:“十年?够咱们把北疆打造成铁桶阵了!到时候,就算他们敢来,也得崩掉满嘴牙!”
林清源抚须感叹:“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侯爷,此乃天赐良机,我北疆正可借此宝贵时日,深化内政,积蓄实力。”
陈默走到窗前,望向北方那广袤的草原。他知道,这“十年之约”并非永恒的和平,而是恐惧催生下的短暂喘息。草原的狼性不会改变,一旦他们缓过气来,或者自认为找到了对抗火器的办法,冲突依旧会再来。
但,这十年,对他而言,至关重要。
足以让他将北疆彻底消化,打造成进可攻、退可守的坚实基业;
足以让龙渊军完成更深度的换装和训练,形成更恐怖的战斗力;
足以让龙潜谷的科技树,攀上新的高度;
也足以……让他有更充足的底气,去应对南方那日益复杂的朝廷困局。
蛮族的恐惧,为北疆赢得了宝贵的十年发展期。而这十年,将决定未来天下的最终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