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在冰冷的石面上,先前那撕心裂肺的呐喊还残留在空气里。
就在他抬头,望向空无一人的露台,瞳孔惊骇收缩。
视野中的景象而变。
并非空无一人。
一道身影,就站在露台的边缘,背对着天空。
距离他,不过十步之遥。
那是…“卡俄斯”。
依旧是那张与他别无二致的面孔。
然而,那头原本应与他一样长及腰际的头发,此刻却变得简短。
“卡俄斯”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用那双超越时间的眼眸注视着他。
仅仅是这样一眼。
卡里俄斯便明白了。
他在…确认。
卡俄斯无声地告诉他。
“你猜对了。这就是唯一的路径。你已站在路口,别无选择。”
那短暂的幻影,不过一息。
就在卡里俄斯心中的困惑要萌发时。
“老师!”
一个声音,切断了那沉重的连接。
白厄的身影从楼梯口快步冲出。
这一个月以来,便一直将自己关押此处,白厄又怎会不知。
随着他的闯入,露台上奇异的气氛消失。
那道短发的背影被风吹散。
卡里俄斯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从深水中强行拉出。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伏在地上,右手死死按住胸口。
“老师!您怎么了?”
白厄冲到他的身边,蹲下身,扶住他的肩膀,“你怎么样了?”
卡里俄斯没有立刻回答。
他借着白厄的搀扶,有些踉跄地站起身。
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努力平复着体内的骇浪。
当他再次转过头面向白厄时,脸上那些情绪已经被自己压下。
“没事。”
“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白厄仔细打量着他的脸色,眉头紧锁。
他不信这轻描淡写的解释,但卡里俄斯不愿多说,他也不好继续追问。
他换了个话题。
“既然没事,为什么还一直待在这里?下面…下面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您。”
他指的是刚刚平息的黑潮之乱,以及人口的流亡问题。
卡里俄斯沉默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他抬手,用指尖揉了揉依旧有些发痛的太阳穴,避开了白厄的问题,只是淡淡地回应道。
“是啊…还有很多事。”
他没有解释自己刚才看到了什么。
所有的心绪被压回心底那个深不见底的容器,用冷漠和平静将其封存。
见卡里俄斯似乎恢复了些许常态,白厄稍稍松了口气。
他不再多言,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待着。
卡里俄斯整理了一下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衣襟,又看了一眼自己空荡的左袖,确认并无太多失仪之处后,才起身。
“走吧。”
“去庭院。”
白厄点头,紧随其后。
...
黄金庭院的议事大厅
长长的会议桌旁,十三张座椅陆续被它的主人占据。
卡里俄斯的到来,吸引了大部分目光。
阿格莱雅开口问候道。
“卡里俄斯,许久不见。”
“卡里俄斯阁下。”
缇里西庇俄丝微微颔首。
荒笛本想用他惯常的轻松语调说些什么,但看到卡里俄斯那过于平静的神色,最终还是只点了点头。
卡里俄斯的反应却极为统一。
他对所有的问候都只是冷漠地点了一下头,没有任何寒暄,甚至没有多看任何人一眼,径直走向属于自己的那个空位坐下。
他的目光低垂,落在桌面上。
这种无礼的冷淡,让气氛瞬间有些...
几位交换了一下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困惑。
这时,坐在主位上的刻律德菈轻轻敲了敲桌面,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时,她身上的威严气势悄然更换,成了平日的语调。
“人都到齐了。召集大家,是为了征途计划。时机已至...”
...
然而,卡里俄斯似乎并没有在听。
他的视线,不知何时已从桌面移开,落在了悬挂于大厅一侧墙壁的灯台上。
灯台造型优美,其上一枚作为点缀的蓝色宝石,正折射着晶石的光芒,散发出幽幽的蓝色光晕。
那蓝色…让他瞬间出神。
眼前的大厅在褪色,随后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沙海。
这是存在于凯文记忆深处的景象,是旧翁法罗斯时代,他与来古士最后一次深入交谈的地方。
【记忆画面 - 蓝色沙海】
凯文看着宇宙尽头...
“虚数之树计划…你我都清楚,真正的执行者不会是我。”
来古士的身影在蓝色的光粒有些模糊,声音却异常冷静。
“是的,凯文阁下。
你只是在遵循未来传递回的模糊指引,进行自我推导。而我配合你演算,在过去寻找线索,最终所有的因果线,都无可辩驳地指向了它...
虚数之树。”
凯文回想着第一次冲树的失败,有些头疼,这让他忍不住回问道。
“爬上那棵树…这个步骤已经足够疯狂。
但你在理论中提到的后续…爬上之后,要在那庞大到超越认知的树冠结构中,精准找到属于我们这一方寰宇世界的‘末梢枝桠’,然后…将其砍下?”
来古士抱臂,点头肯定。
“是的。砍下之后,执行者需要将那段承载着我们世界一切故事的‘旧枝’,吞入或融入自身。
接着…是最后一步,也是最为关键的一步。
执行者必须将自身分解,化为最本源的养料,反哺给虚数之树。”
凯文瞳孔微缩,回想起了被虚数枝节贯穿躯体的刺痛。
“用自身作为养料…目的是什么?”
来古士重新将那盆栽展露在凯文的面前,那被砍下的病枝处,后续长出了健壮的枝节。
“促使被砍断的创口处,生长出新的,更健康,更完美的‘末枝’。
当旧枝被砍下的瞬间,我们所属的寰宇,其时间流会陷入一种类似‘大光昼’的绝对暂停状态。
直到新的枝桠成功萌发、成长,这种暂停才会解除。”
凯文蹲在地上,手间抓起一把沙子,随后松开...化作一阵沙弥消散不见。
“所以…这就是你所说的,由卡俄斯亲手撰写寰宇结局的含义?
因为旧枝节被某个人吞噬,那么由那个人内心所认定的‘坏结局’,就永远不会在新的枝节上演化出来?”
来古士点头。
“理论上如此。这是基于现有虚数法则推演出的,唯一可能绕过既定终局的方法。”
凯文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
“…闻所未闻。且不说爬上虚数之树何其困难,还要在有限的时间内找到正确的末枝并砍下…这已经超越了计划的范畴,更像是一种…神话。”
来古士坦然承认。
“我明白。在至今无法完全解释的虚数领域,这个方案确实极度激进,甚至可以说是赌博。
但是,凯文阁下...未来…或者说,某种来自更高层面的‘启示’,已经明确无误地告诉我们,最终的结局,必然与虚数之树紧密相关。我们没有其他更具可行性的选择。”
来古士的语气中出现少见的沉重。
“也正因这个计划对执行者的要求苛刻到了极致,需要拥有攀登虚数之树的力量,承受并融合‘旧枝’的意志,以及最终自我分解...化作养料的觉悟。
所以,能够执行它的个体,有且只有一个。”
凯文抬眼看着来古士。
“…星神。”
来古士放下手中的盆栽,一下便落入沙地上。
可那并没有传来碎裂声,亲眼看去是那盆栽渐渐没入沙地。
...
“没错。不会是你,也不会是卡里俄斯。只会是自未来的混沌中重新诞生的——卡俄斯。
这一切,从最初开始,就是由祂亲手布局,跨越时间长河而下的一盘…早已注定结局的棋。”
...
记忆的画面微微波动,并未结束。
来古士的声音再次响起,转向了另一个沉重的话题。
来古士:“除了虚数之树,还有另一个问题,想必您也察觉了。关于…永劫回归为何会有第二周期。”
凯文目光一凝。
“不错,有关第一周期的黄金裔计划,其计算因子的血液来源,是毁灭的负创神,纳努克。”
那是我一直痛恨的存在。
来古士看着权杖δ-me13的计算终点。
“以毁灭命途作为生命方程式的核心导向,其最终结果,无论如何优化,都不可能达到真正的‘全员升格’。毁灭的尽头,只能是归于.....
所以…”
凯文接续他的话。
“所以,需要彻底删除第一周期的所有数据。在开启第二周期时,将构成十二因子的血液本源,更换掉。”
来古士轻笑。
“不能是卡里俄斯作为个体的血液。那样承载的力量和命途导向都不够纯粹,不够强大。
必须替换为…前救世星神【卡里俄斯】的神血。”
凯文缓缓点头。
“唯有以真正的【救世星神】之血作为生命最高方程式的基石,在第二周期重塑黄金裔…不,他们或许应该被称为救世裔…才能从根本上将命运的轨迹,扭转至拯救与新生的命途之上。”
来古士看着仍在轮回中挣扎的卡里俄斯。
“是的。这就是第二周期的真相。
如今所有的黄金裔,他们体内流淌的,已不再是毁灭的血,而是纯粹的救世神血。他们共同维系并分享着这份力量,是救世之命的继承者。”
...
“卡里俄斯。”
一声呼唤,将卡里俄斯从记忆中带出
他眨了眨眼,眼前幽蓝的沙海景象瞬间褪去,重新变回了大厅。
刻律德菈正看着他,桌上其他人的目光也大多集中在他身上。
刚才呼唤他的是昔涟,显然是她注意到,才出声提醒。
卡里俄斯表情平静,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淡漠。
“我听到了。”
“继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