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同步指令
伦敦的雨幕为城市披上了一层灰蒙蒙的纱，霓虹灯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折射出扭曲的光晕。
但在苏格兰场旧档案室深处，空气却紧绷如拉满的弓弦。
时间不再是无声流逝的沙漏，而是变成了精确到秒的倒计时炸弹，每一记嘀嗒声都敲打在汤姆·布朗宁和伦纳德·肖的神经末梢。
肖带来的轻薄战术平板取代了汤姆那台被严密监控的旧终端。屏幕上，高分辨率卫星地图、建筑结构剖面图和实时数据流交错显示，如同一个高科技战情室。
两个遥远的红点被醒目标注，如同棋盘上即将被将死的王——格陵兰冰原上那个被遗忘的远程雷达站，以及孟买即将被人潮淹没的街头。
“格陵兰的‘齐声’主广播，孟买的局部‘对照实验’，”肖的手指划过屏幕，声音冷峻如手术刀，“同步进行。这意味着他们有一个统一的指挥节点，精确控制着全球的计时。我们必须同时切断这两条神经。”
汤姆凝视着格陵兰那个孤零零的建筑标记，它像一颗白色的毒瘤镶嵌在无尽的冰盖上。
“物理破坏是唯一可靠的方式。远程干扰或网络攻击风险太高，对方的技术水平足以应对甚至反向追踪。”
肖赞许地点头。“正确。但官方行动绝无可能。任何正规渠道都已被渗透或监视。我们只能组织一次极小的、完全离网的突击行动。”
他调出一份加密人员名单，上面只有四个名字，附带着简洁却令人安心的履历：
前特种空勤团（SAS）通讯专家、前海军陆战队爆破手、一名擅长极地生存的格陵兰本土向导（肖的老关系，绝对可靠），以及肖自己负责远程指挥。
“人员已就位，特种装备和极地生存物资已通过特殊渠道运往格陵兰的卡纳克小镇，那是距离目标最近的补给点。你们将在那里汇合，然后趁极夜窗口潜入。”
“我们？”汤姆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
“你需要带队，布朗宁，”肖的目光不容置疑，“你熟悉‘圣光号’的技术底细，了解声波武器的运作原理，能识别关键设备。他们是尖刀，但你需要告诉他们该刺向哪里。而且…”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你需要离开伦敦。这里的网收得太紧，你留下，迟早会被吞掉。”
汤姆没有争辩。他知道肖是对的。
档案室的平静只是假象，他留在这里只会成为瓮中之鳖。真正的战场在那片冰天雪地。
“艾米呢？”汤姆问，目光投向代表孟买的那个光点，那里即将变成测试人性极限的实验室，“她孤立无援，怎么对付整个广播系统和教派的武装？”
“杰瑞医生比我们想象的更坚韧，”肖调出一段模糊的、来自孟买街头监控的片段（动用了他非常规的资源），画面显示艾米与一名当地警察短暂接触后消失在巷弄中，
“她似乎找到了一位潜在的盟友。而且，她的任务是定位并破坏中枢，并非正面交锋。我们会尽力通过非官方渠道给予远程支持，但主要…要靠她自己和当地的情势。”
他的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全球性的危机面前，资源被拉伸到了极限。
就在这时，平板电脑上弹出一条来自索菲亚·陈的加密信息，她利用肖提供的安全通道重新建立了连接：
“汤姆，伦纳德。进一步分析了艾米发回的‘传道者’环境录音背景音。除了那些恐怖指令，我们还分离出一段极其微弱但稳定的低频脉冲信号，像是…同步计时信标！它每隔固定时间间隔就重复出现，节奏精确到纳秒级。结合其他数据交叉验证，我们推算出了‘齐声’行动的绝对触发时间点——”
一个清晰的日期和时间显示在屏幕上，后面跟着鲜红的倒计时。
71小时14分22秒。
时间瞬间被量化，压力如山崩般倾泻而下。
“格陵兰和孟买的行动必须在这个时间点之前完成。”汤姆的声音干涩。
“而且必须几乎同时完成，”肖补充道，眉头紧锁，“任何一边提前行动都会打草惊蛇，导致另一边加强戒备甚至提前启动。我们必须像精密钟表一样精准。”
计划迅速成型。汤姆将带领小队潜入格陵兰，摧毁主发射器。肖坐镇伦敦，利用他的地下网络提供实时情报和远程技术支持，并尝试协调对孟买方面有限的支援。
索菲亚负责继续深挖“三重纱”的网络和“神经编码”的细节，尤其是尝试逆向推导出可能用于干扰或抵消有害声波的“反制编码”——这是关键时刻可能救命的底牌。
“准备好出发，布朗宁，”肖递给他一个装有新身份、现金、卫星电话和简易极地生存装备的战术背包，“一小时后，有车送你去北机场。航线已经安排好，不会留下任何记录。”
汤姆接过背包，感觉重量沉甸甸地压在身上。
他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个遥远的、代表着孟买的光点。
艾米。坚持住。
孟买。湿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一种节日来临前的病态亢奋。
彩旗开始悬挂，路灯缠着花环，街头小贩的吆喝声都带着比平日更高的音调。
但在这一切之下，艾米·杰瑞只感觉到一种冰冷的、不断收缩的恐惧。
维卡斯警官的死讯，她是通过街头巷尾的低声议论和一份被随意丢弃的本地小报角落里的简短报道得知的——“警官与匪徒交火中英勇殉职”。冰冷的文字抹去了所有真相。
那个刚刚给予她一线帮助的人，因为她的缘故，被“天使之手”及其背后的黑暗势力轻易碾碎。负罪感和愤怒像双头毒蛇，啃噬着她的内心。
她藏身在一间极其破败、按日出租的棚屋里，不敢轻易外出。
维卡斯用生命换来的逃生机会，绝不能浪费。她手中紧握着那个小小的证据袋，以及那个彻底损坏的加密通讯器。她与汤姆的联系完全中断了。
但她并非完全孤立。维卡斯在最后时刻推了她一把，并喊出的“把消息传出去”，暗示着他或许还有其他信任的人。
艾米回忆着与他短暂的交流，想起他提到过他对“天使之手”的怀疑并非独有，警局里可能还有其他人抱有同样疑虑。
冒险是唯一的选择。
她利用有限的化妆品和当地衣物尽量改变容貌，用头巾包住大部分脸，小心翼翼地前往维卡斯生前所在的警局附近。她不敢进去，只是在对面一个嘈杂的茶摊坐下，观察着进出的人员。
几个小时令人焦虑的等待后，她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眉头紧锁、似乎心事重重的警官走了出来，肩章显示他的级别比维卡斯略高。
他的表情与其他人的麻木或忙碌不同，带着一种压抑的愤怒和困惑。
艾米注意到，他胸前别着一枚小小的、不太起眼的纪念章——和维卡斯别在警徽旁的那枚一模一样。
一线希望。艾米等他稍微走远，压低头巾，快步跟了上去。
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街角，她鼓起勇气，快步上前，用低哑的声音用英语说：“警官……维卡斯警官让我找你。”
那警官猛地停下脚步，身体瞬间紧绷，锐利的目光扫向艾米，手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
“你是谁？”他低声喝道，充满警惕。
艾米抬起头，让他能看到自己一部分眼睛。“一个相信维卡斯的人。一个知道‘天使之手’真正面目的人。”她快速地说道，“他因调查他们而死，不是意外。”
警官的瞳孔微微收缩，他迅速扫视四周，然后一把抓住艾米的手臂，近乎粗暴地将她拉进旁边一条更窄、更暗的小巷。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他压低声音，但眼中的震惊和挣扎掩饰不住。
“我知道‘齐声’，”艾米直视着他的眼睛，说出那个关键词，“我知道他们计划在节日期间，利用广播系统引发恐慌。维卡斯听到了，我也听到了。他让我把消息传出来。”她稍稍举起那个证据袋，“这是他们用来控制人的药物证据。”
警官死死盯着她，仿佛在判断这是否是一个陷阱。空气凝固了几秒。
最终，他眼中的敌意稍稍减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痛苦和决绝。
“我叫拉杰，”他哑声说道，“维卡斯……是我的表弟，也是我的搭档。我就知道他的死没那么简单！”他拳头紧握，指节发白。
“我们需要阻止他们，”艾米急切地说，“必须找到他们的广播中枢！你知不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方式覆盖全城？”
拉杰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
“节日期间，市政会授权多家广播公司使用移动广播车（ob van）进行现场直播和音乐播放，覆盖主要街道和广场。‘天使之手’……或者控制他们的势力，很可能劫持或伪装了其中一辆甚至多辆车！信号可以轻易混入市政广播网络！”
这个信息至关重要！广播车是移动的，这增加了寻找和破坏的难度，但也提供了机会——它不可能像固定设施那样守卫森严。
“我们能找到它吗？”
“很难，”拉杰面色凝重，“节日期间车辆太多太杂。而且他们肯定有伪装和警卫。”
他思索片刻，“但或许……我可以从内部查询一下哪些车辆的授权记录有异常，或者哪些区域的临时频率使用申请有问题。但这需要时间，而且风险很大。”
时间。艾米感到那个无形的倒计时指针正在疯狂转动。
“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她几乎是哀求地说道，“就在节日最高潮的时候，一切都会发生。”
拉杰看着她苍白的脸和坚定的眼神，终于点了点头，仿佛下定了决心。
“我会尽力。但你……必须躲好。绝对不能再露面。给我一个能找到你的方式，但绝对要安全。”
艾米告诉了他一个极其隐蔽的、位于贫民窟深处的公共取水点，他们可以在那里留下暗号联系。
分开时，拉杰最后说了一句：“如果……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们对抗的不仅仅是一个犯罪组织，对吗？”
艾米沉重地点了点头。“是一个信仰‘声音净化世界’的教派。他们叫‘三重纱’。”
拉杰的脸上掠过一丝茫然和更深的恐惧，他没有再说什么，迅速转身消失在人群里。
艾米退回阴影中，背靠着粗糙的墙壁。
她完成了信息传递，找到了一个潜在的盟友，但前路依旧迷雾重重，杀机四伏。
她抬头望向天空，孟买污染严重的空气让星辰黯淡无光。
她不知道汤姆在何方，是否收到了她的信息。
她只知道，自己必须在这座即将沸腾的城市里，找到那辆藏着地狱之声的广播车，并在它咆哮之前，扼住它的喉咙。
东西两半球，格陵兰的极寒与孟买的酷热，两场绝望的行动即将同步展开。
倒计时的嘀嗒声，是唯一共通的旋律，冰冷而精确，不容任何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