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中心内,死一般的寂静。
祁同伟的呼吸几乎停滞,他僵硬地站在那里,感觉自己像一个闯入了神明殿堂的凡人。
他眼前的世界,被那面巨大的屏幕墙彻底割裂。
墙的一边,是他熟悉的汉东,是官场的勾心斗角,是警匪的街头追逐。
墙的另一边,是林天浩的战场。
一个由数据流、跨国资本和无形指令构成的,真正的世界级棋盘。
林天浩的手指离开屏幕,动作轻描淡写,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执行‘海妖’计划。”
他的指令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达到全球每一个角落。
“Yes, mr.Lin.”
又是那整齐划一,毫无感情波动的回应。
屏幕墙上,哈德逊矿业的logo旁,瞬间弹出了无数个窗口。
复杂的代码如同瀑布般飞速滚动。
一个个红色的标记,精准地出现在世界地图的各个节点上。
伦敦、纽约、苏黎世、香港……
每一个标记,都代表着一支早已埋伏好的做空基金,或者一个准备引爆舆论的媒体渠道。
这是一张精心编织了无数个日夜的捕杀之网。
今天,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刻。
高小琴就站在祁同伟不远处,她同样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撼。
但与祁同伟的茫然和恐惧不同。
她看着那个坐在王座上,随意指挥着全球资本的男人,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在心中滋生。
这就是她选择的男人。
当所有人都还在汉东这片小池塘里争得头破血流时,他的目光,早已投向了星辰大海。
林天浩关掉了麦克风,将它随手丢在控制台上。
他转过身,对上祁同伟和高小琴的视线。
“战争,不是请客吃饭。”
“要赢,就要用最简单,最直接,最无法抵抗的方式,一次性把对手彻底打死。”
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京州的夜景。
“赵家在汉东经营几十年,根深蒂固,想从内部瓦解他们,太慢,也太脏。”
“所以,我选择直接掀掉他们的桌子。”
祁同伟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掀掉桌子?
这何止是掀桌子,这简直是把整个宴会厅都给炸了。
林天浩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
“走吧,带你们去看一场好戏。”
他没有再看屏幕墙一眼,仿佛那足以让世界金融市场动荡的行动,不过是一场已经写好结局的电影。
……
与此同时。
汉东,山水庄园,一号宴会厅。
灯火辉煌,觥筹交错。
一场奢华的庆功宴正在进行。
主角,正是意气风发的赵瑞龙。
他穿着一身高定西装,端着一杯价值不菲的红酒,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满面红光。
“赵公子,这次真是高啊!”
“是啊,沙瑞金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烧向了李达康,这步棋,绝了!”
“听说调查组里,还有您安排的人?李达康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奉承声此起彼伏。
赵瑞龙听得浑身舒坦,他举起酒杯,得意地晃了晃。
“李达康?一个只知道Gdp的蠢货罢了。”
“他以为抱上沙瑞金的大腿,就能在汉东为所欲为?天真!”
他抿了一口酒,脸上带着一丝轻蔑。
“在汉东这片地界上,是龙,他得盘着;是虎,他得卧着。跟我赵家斗,他还嫩了点。”
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笑声。
所有人都认为,随着调查组的进驻,汉东的天,要变了。
而赵家,将是这场变革中最大的赢家。
赵瑞龙的目光,扫过宴会厅角落里那台巨大的液晶电视。
上面正播放着无聊的歌舞晚会。
他对着身边的助理吩咐道:“把电视关了,吵得慌。”
“好的,赵总。”
助理刚要去找遥控器,电视画面却突然一闪。
歌舞节目被中断,一个“bREAKING NEwS”的红色标志占据了整个屏幕。
一名神色凝重的女主播出现在画面中。
“本台刚刚收到的紧急消息。澳大利亚第三大铁矿石出口商,哈德逊矿业,于半小时前被多家国际调查机构联合曝光,涉嫌长达十年的大规模财务造假、系统性骗取政府环保补贴,以及在未开发的原始保护区进行非法采矿……”
宴会厅里的喧嚣,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齐刷刷地看向电视。
赵瑞龙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哈德逊矿业?
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电视画面切换,一张张触目惊心的照片和一份份盖着公章的文件被展示出来。
被污染的河流,被挖得满目疮痍的山体,两本数据差异巨大的财务账本……
证据链,完整得令人发指。
女主播的播报还在继续。
“受此消息影响,哈德逊矿业在澳洲证券交易所的股价,于开盘后三分钟内发生闪崩,跌幅超过百分之九十,目前已紧急停牌。多家评级机构已将其信用评级下调至垃圾级,预计该公司将很快面临破产清算……”
屏幕一角,代表哈德逊矿业股价的K线图,画出了一道惨烈的,近乎垂直的红色直线。
从顶端,直坠谷底。
宴会厅内,落针可闻。
刚才还在吹捧赵瑞龙的人,此刻都下意识地与他拉开了一点距离。
“赵……赵总,这个哈德逊矿业……”有人结结巴巴地开口,想说些什么。
赵瑞龙没有回答。
他死死地盯着电视屏幕,大脑一片空白。
哈德逊矿业。
那不是他叔叔赵立华的命根子吗?
那是赵家在全球资产布局中,最重要,也是最稳定的现金奶牛之一。
怎么会……
怎么会突然之间,就没了?
“咣当!”
他手中的高脚杯滑落,摔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四分五裂。
鲜红的酒液,溅了他一裤腿。
触目惊心。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赵瑞龙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尖叫起来。
他疯了一样推开身边的人,跌跌撞撞地掏出手机。
他要打电话!
他要问问他叔叔,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电话拨过去,里面传来的只有冰冷的忙音。
恐慌,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能感觉到,周围那些原本谄媚的视线,已经变得充满了审视、怀疑,甚至是幸灾乐祸。
刚才的庆功宴,此刻看起来像一个巨大的笑话。
他,赵瑞龙,成了全场的笑柄。
就在他快要被这股窒息感逼疯的时候,手机终于响了。
是一个加密过的号码。
他父亲,赵立春。
赵瑞龙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接通了电话,声音都在颤抖。
“爸!出事了!哈德逊矿业完了!有人在搞我们!是林天浩!一定是他!”
电话那头,赵立春的沉默,让赵瑞龙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许久,一个苍老而疲惫的回复传来。
“我知道。”
“瑞龙,这只是一个开始。”
赵瑞龙愣住了:“开始?什么意思?”
赵立春的下一句话,让赵瑞龙如坠冰窟。
“就在十分钟前,我们家族在法兰克福持有的那家生物制药公司,遭遇了恶性收购。对方的资金,来自一个无法追踪的离岸账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