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队出了京城南门,沿着官道迤逦而行。初春时节,官道上车马渐多,尘土飞扬。沈倾凰所乘的骡车夹杂在队伍中后段,并不起眼。
她扮作的药材商人之女“沈青”,一路沉默寡言,大多时间只是靠在车壁假寐,或是透过车帘缝隙观察着沿途景物与人情。同车的还有赵掌柜的一个远房侄女,一个约莫十四五岁、名叫小翠的姑娘,性子活泼,对这位沉默的“沈姐姐”颇为好奇,不时搭话。
“沈姐姐,你也是去蜀中探亲吗?听说那边锦官城的蜀锦可漂亮了!”
“沈姐姐,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晕车了?我这儿有薄荷油……”
“沈姐姐……”
沈倾凰只是偶尔淡淡应一声,并不多言,以免言多必失。她的心思,全在观察环境和警惕可能的跟踪上。她敏锐地感觉到,自出城后,似乎有几道若有若无的视线,不时落在商队之上,但每当她凝神去寻,却又消失无踪。是睿王的人?还是谢惊澜的暗哨?亦或是……玄衣人?
头两日行程平稳,夜宿官道旁的驿站或大车店。沈倾凰始终保持警惕,饮食起居极为小心。赵掌柜似乎得了特别吩咐,对她颇为照顾,安排的住处都相对清净安全。
第三日午后,商队行至一处名为“黑风岭”的山道。此处山势渐陡,林木茂密,官道在峡谷中蜿蜒,光线晦暗。据车夫说,此地早年曾有山匪出没,近些年才太平了些。
行进至峡谷深处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骚动,车队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赵掌柜策马到前头询问。
不一会儿,他脸色不太好看地回来,对众人道:“前面路中间倒了一棵大树,拦住了去路,伙计们正在设法挪开。大家稍安勿躁,原地休息片刻。”
沈倾凰心中警铃微作。山道、拦路树……太像山匪剪径的前兆了。她悄悄将手按在藏于袖中的短匕上,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两侧陡峭的山坡和茂密的树林。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树还未挪开,天色却愈发阴沉,山风呼啸,带着一股莫名的寒意。队伍中开始有人不安地窃窃私语。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咻——啪!”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从左侧山林中射出,直插在赵掌柜马前的土地上!箭尾剧烈颤抖!
“不好!有山匪!”队伍顿时大乱,车夫们惊慌失措,女眷们尖叫起来!
紧接着,数十个手持钢刀、面目狰狞的汉子从两侧山林中嚎叫着冲杀下来,瞬间将商队冲得七零八落!
“保护货物!护住女眷!”赵掌柜还算镇定,拔出腰刀大声呼喊,组织护卫抵抗。但山匪人数众多,且显然有备而来,攻势凶猛,商队护卫很快落入下风。
沈倾凰所在的骡车也被几个匪徒围住,车夫吓得抱头蹲下。小翠吓得脸色惨白,死死抓住沈倾凰的胳膊。
一个满脸横肉的匪徒狞笑着掀开车帘,伸手就要抓人:“小娘皮,下来吧!”
沈倾凰眼神一冷,正欲出手——
“嗤!”
一声极轻微的破空声!
那伸手的匪徒动作猛地一僵,喉咙处赫然多了一个细小的血洞!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缓缓倒下。
其他匪徒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又是数道几乎看不见的寒光闪过!
“噗!噗!噗!”
接连几声闷响,围住骡车的几名匪徒接连倒地,皆是一击毙命,伤口均在咽喉或心口要害!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快得让人看不清是谁出手!
沈倾凰心中剧震!是玄衣人!他果然在附近!
山匪们也发现了异常,惊恐地看向四周山林,攻势为之一缓。赵掌柜趁机组织护卫反击,局势瞬间扭转。
混乱中,沈倾凰的目光死死盯向左侧山林的一处阴影。她隐约看到,一道玄色身影如鬼魅般一闪而逝。
是他!他出手了!并非远距离飞镖,而是近距离的精准袭杀!他一直在车队左近跟随保护!
山匪见势不妙,唿哨一声,丢下几具尸体,迅速退入山林,消失无踪。
危机解除,商队伤亡不大,主要是货物有些散乱。众人惊魂未定,纷纷议论刚才那神秘的援手。
“刚才是哪位好汉出手相助?”
“没看清啊,那暗器太快了!”
“定是路过的侠士!”
赵掌柜一面安抚众人,一面指挥收拾残局,眼神却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沈倾凰的方向。
沈倾凰垂下眼睑,心中波澜起伏。玄衣人再次出手相救,而且这次是直接参与战斗,暴露的风险更大。他为何如此?仅仅是因为“古约”吗?
经此一吓,商队不敢久留,匆匆清理了路障,加速前行,直到天黑才赶到下一处驿站。
是夜,驿站客房内。
沈倾凰正准备歇下,窗棂上传来极轻的叩击声。她心中一凛,握紧匕首,低声道:“谁?”
窗外沉默片刻,传来那个熟悉的、刻意压低的声音:“明日过‘落魂坡’,慎饮泉水。”
落魂坡?慎饮泉水?沈倾凰心头一跳:“为何?”
“水有异,致幻。”声音简短,随即远去。
又是警告!他似乎在提前告知前方的危险!他为何对这条路如此熟悉?这些危险,是天然存在,还是……人为布置?
沈倾凰坐在床边,心绪难平。玄衣人的行为越来越难以捉摸,他仿佛一个无声的向导,在引领她穿越重重险阻,前往西南。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接下来的路程,沈倾凰更加警惕。果然,在经过名为“落魂坡”的一处山谷时,赵掌柜提醒大家歇脚,山涧有清泉可饮。沈倾凰借口不渴,并未饮用,只用了自带的水囊。而同行的几个伙计喝了泉水后,不久便出现精神恍惚、胡言乱语的症状,好在症状不重,休息后便缓解了。众人只当是水土不服,并未深想,唯有沈倾凰知道,这又是玄衣人救了她一次。
商队继续南行,离京城越来越远,地势愈发崎岖,风俗民情也逐渐变化。沈倾凰知道,她正一步步接近那个充满未知与危险的西南之地。
而那个如影随形的玄衣人,他的真面目和最终目的,或许也将在那里,揭开冰山一角。
南行路漫,诡事频发。沈倾凰仿佛置身于一盘巨大的棋局中,而她手中的筹码,似乎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多,也更要……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