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门开,寒风裹挟着肃杀之气涌入。门外,数名身着玄甲、腰佩弯刀的大内侍卫目光如电,按刀而立,气息精悍逼人。为首一名面白无须、眼神阴鸷的老太监,正是内务府总管大太监高德胜,手中拂尘轻摆,冷眼扫来。
沈倾凰由秋纹搀扶着,面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身子微微发颤,一副受惊过度、病弱不堪的模样,羸弱地福了一礼,气息微弱:“臣女沈氏,见过高总管。不知……不知发生何事,如此喧哗?”
高德胜细长的眼睛在沈倾凰脸上逡巡片刻,尖细的嗓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原来是沈大将军的千金。惊扰小姐静养了。宫中混入了宵小之徒,惊了圣驾,奉旨严查各宫各院。还请小姐行个方便,容咱家问几句话。”
“高总管……请讲。”沈倾凰虚软地靠在秋纹身上,声音细若游丝。
“咱家听闻,小姐宴席中途便离席到此歇息?”高德胜慢条斯理地问,目光却锐利地盯住沈倾凰的双眼。
“是……”沈倾凰掩口轻咳两声,眼泛泪光,“臣女旧疾突发,气闷难当,恐御前失仪,才央了宫女姐姐引至此地歇息……方才外面喧闹,可是……可是出了什么事?”她语带惊惶,恰到好处。
“小姐何时到此?期间可曾离开?有无人证?”高德胜不理她的问题,连续发问,语速加快,带着压迫。
秋纹连忙跪下,抢着回答,声音带着哭腔:“回高公公,我家小姐约莫巳时三刻便到此了,一直昏睡不醒,奴婢寸步未离地守着!方才小姐还被外面的动静惊醒了,吓得不轻!引路的宫女姐姐可以作证!”
高德胜使了个眼色,一名侍卫立刻将之前引路的宫女带了过来。那宫女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跪地颤声道:“是……是奴婢引沈小姐来的,当时小姐脸色极差,到了便歇下了,奴婢……奴婢就回去复命了,后面的事……奴婢不知啊!”
高德胜眉头微皱,目光再次落回沈倾凰身上,忽然道:“咱家看小姐气色不佳,这暖阁阴寒,不如移步偏殿,请太医诊治一番?”
移步?沈倾凰心念电转,这是要分开盘问,还是想查验她是否真有伤病?她不能离开这间屋子,这里有她换下的宫女服和未来得及彻底清理的血迹!
她猛地剧烈咳嗽起来,身子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厥,断断续续道:“多……多谢高总管……美意……只是臣女……实在……动弹不得……恐……恐污了贵地……” 她紧紧抓住秋纹的手臂,指甲因用力而泛白,将病弱之态演到了极致。
秋纹会意,立刻哭求道:“公公明鉴!我家小姐实在经不起挪动了!求公公开恩,就在此问话吧!”
高德胜眼神闪烁,似乎在权衡。就在这时,一名侍卫匆匆而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高德胜脸色微变,低声道:“藏珍阁那边……有线索了?”
那侍卫声音极低,但沈倾凰耳力过人,隐约捕捉到“刺客……轻功极高……疑似有内应……往西边跑了……”等零星词语。
高德胜听完,面色阴沉地扫了沈倾凰一眼,见她确实一副风吹就倒的模样,量她也没本事在重伤之下潜入守卫森严的藏珍阁再全身而退,更与“轻功极高”的刺客形象相去甚远。他冷哼一声:“既如此,沈小姐好生将养。咱家还要去别处搜查,告辞!”
说罢,他拂尘一甩,带着侍卫转身离去,脚步声渐远。
暖阁门重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沈倾凰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几乎脱力,后背已被冷汗浸透。秋纹连忙扶她坐下,倒上热茶,手还在发抖:“小姐……吓死奴婢了……”
“没事了……”沈倾凰接过茶盏,指尖冰凉。方才侍卫的低语在她脑中回响——刺客往西边跑了?西边是冷宫和废弃宫苑的方向,正是她与小太监逃离的路线!是巧合,还是……那小太监故意留下的误导?他到底是谁的人?
“小姐,您的伤……”秋纹看着沈倾凰肩头渗出的血迹,眼圈又红了。
“无妨,皮肉伤。”沈倾凰摇头,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藏珍阁的混乱必然引发宫禁戒严,盘查只会越来越严。必须趁高德胜的注意力被“西边刺客”引开时,尽快回到宴席,混入命妇队伍中出宫。
她让秋纹重新处理伤口,用厚厚的脂粉掩盖苍白,强打精神。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外面喧闹声渐息,盘查似乎暂告一段落。沈倾凰由秋纹扶着,再次做出一副虚弱但勉强支撑的模样,走出暖阁。
慈宁宫偏殿的宴席已近尾声,气氛却异常凝重。太后和皇上早已起驾回宫,留下的命妇们个个神色不安,交头接耳,显然都听说了藏珍阁的变故。苏姨娘和沈倾莲见到沈倾凰回来,只是瞥了一眼,并未多问,显然也被吓得不轻。
未几,有内侍来传旨,因宫中突发变故,寿宴至此为止,命各府诰命、千金即刻出宫回府,不得逗留。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起身,在宫女太监的引导下,有序地向宫外走去。宫门处盘查果然严格了许多,但对这些有品级的命妇千金,也只是验看腰牌,简单问询便放行。
沈倾凰低眉顺眼,混在人群中,有惊无险地出了宫门,坐上回府的马车。直到车轮滚动,将巍峨的宫墙甩在身后,她才真正松了口气,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
马车内,苏姨娘和沈倾莲犹在惊魂未定地议论着宫中的“刺客”,猜测着是谁如此大胆。沈倾凰闭目假寐,手心却紧紧攥着袖中那枚冰冷的令牌。
第二把月魂之钥,到手了。但今日宫中这一场惊天风波,也彻底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玄衣人、神秘太监、纵火刺客、各方势力……这潭水,深不见底。
她缓缓睁开眼,望向车窗外流逝的街景,目光沉静如渊。
宫中的风暴暂歇,但京城的暗流,恐怕才刚刚开始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