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倾凰被秘密安置在江宁城西一处不起眼的三进宅院中,对外称是某位富商养病的别院。冯七带着几名精锐影卫寸步不离地守护,谢惊澜更是加派了暗哨,将小院围得铁桶一般。
养伤的日子枯燥而压抑。肩伤未愈,又添内伤,沈倾凰大部分时间只能卧床静养。汤药苦涩,但她眉头不皱地一口口喝下。秋纹被悄悄接来,贴身照料,主仆重逢,自是悲喜交加,却也不敢多言。
窗外,江宁城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谢惊澜雷霆手段,以曹寅“勾结匪类、图谋不轨”为名,将其软禁府中,迅速接管了城防营和府兵兵权。靖南军那边,几位持观望态度的将领被谢惊澜亲自召见,一番恩威并施后,态度明显转变,至少表面遵从其号令。
然而,暗处的抵抗从未停止。几日间,城内接连发生数起针对谢惊澜麾下将领的刺杀,虽未成功,却搅得人心惶惶。市井流言四起,有说谢惊澜弑君篡位,引来漠北报复;有说江宁即将成为战场,富户纷纷南逃,米价一日三涨。
“小姐,外面乱得很。”秋纹端着药碗,忧心忡忡,“听说昨夜又有两位大人遇袭,幸好摄政王的人及时赶到。”
沈倾凰靠坐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恢复了沉静。她慢慢搅动着药匙,问道:“曹寅那边,有动静吗?”
秋纹压低声音:“冯七大哥说,曹府被围得水泄不通,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但……昨日有江南织造总局的人以公务为由求见,被挡了回去。还有,漕帮的人这几日在码头活动频繁。”
曹寅的势力盘根错节,岂会坐以待毙?织造局、漕帮……这些都是他的钱袋子和打手。谢惊澜虽控制了军队,但钱粮漕运这些命脉,仍被地头蛇把持。僵持下去,一旦漠北兵临城下,内忧外患,江宁必乱。
“王爷近日在忙什么?”沈倾凰问。
“王爷几乎不眠不休,不是在军营,就是在衙门,听说……在全力筹措粮饷,整顿防务。”秋纹答道,“还派人往各地送信,像是要调兵。”
调兵?远水难救近火。谢惊澜是在做最坏的打算,但时间不站在他这边。漠北的先锋游骑,已出现在百里之外。
“咳……咳咳……”一阵急咳袭来,沈倾凰以帕掩口,雪白的绢帕上染了点点猩红。内伤反复,令她心烦意躁。
“小姐!”秋纹惊呼,连忙递上温水。
沈倾凰摆摆手,示意无碍。她需要的不是静养,是破局之策!月魂之钥三把在手,却不知如何使用,如同怀揣利器而无用武之地。玄衣人不知所踪,谢惊澜态度暧昧,她被困在这方寸之地,空有秘密,却无力改变大局。
必须做点什么!
“秋纹,取纸笔来。”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咳意。
“小姐,您要做什么?太医说您需静养……”秋纹担忧。
“快去。”沈倾凰语气坚决。
秋纹无奈,只得取来文房四宝。沈倾凰铺开宣纸,凝神思索片刻,提笔蘸墨,开始书写。她写的不是寻常信件,而是一份名单和几条建议。
名单上是她凭借前世记忆和近期情报,梳理出的、在江宁乃至江南可能保持中立或可争取的官员、士绅、商贾的名字,并附上其性格、软肋或可交易的条件。建议则包括如何利用漕帮内部矛盾分化瓦解,如何以利诱之争取部分商贾支持,以及几条关于城防布置的设想——这些来自她前世零星记忆和父亲札记中的只言片语。
她写得极慢,字迹因虚弱而略显潦草,但条理清晰,直指要害。写完后,她仔细吹干墨迹,装入信封,用火漆封好。
“让冯七进来。”
片刻,冯七悄无声息地入内。
“想办法,将此信亲手交到王爷手中。”沈倾凰将信递出,目光沉静,“告诉他,这是倾凰一点浅见,或可暂解燃眉之急。如何决断,全凭王爷。”
冯七接过信,触手微沉,心知此信分量。他郑重收好:“属下明白,定亲自送到。”
冯七离去后,沈倾凰疲惫地靠回引枕,闭目养神。她能做的,只有这些了。谢惊澜是枭雄,自有判断。若他采纳,或许能争取一线生机;若他不屑一顾……那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接下来两日,风平浪静。谢惊澜没有回音,也没有再来。沈倾凰耐着性子养伤,暗中运转玄衣人所授的无名口诀调息,伤势恢复快了些许。
第三日深夜,万籁俱寂。沈倾凰正欲歇下,窗外忽然传来三长两短的叩击声——是冯七的暗号!
她心中一凛,示意秋纹警戒,自己悄然下床,走到窗边。
“小姐,”冯七的声音压得极低,透着一丝紧张,“刚收到消息,曹寅……死了。”
沈倾凰瞳孔一缩:“怎么死的?”
“说是……暴毙。但咱们在曹府的眼线传回密报,曹寅死前,见过一个神秘人。随后便七窍流血而亡,尸体迅速发黑腐烂,像是……中了剧毒或者邪术。”
灭口!沈倾凰心沉了下去。曹寅一死,线索断了,但更可怕的是,这意味月魂教或其背后的势力,已经渗透到能轻易在谢惊澜眼皮底下杀人的地步!他们在清除知情人,还是在……警告?
“王爷可知情?”
“王爷已知晓,勃然大怒,已下令全城搜查可疑人物。但……那人如同鬼魅,没留下任何痕迹。”冯七语气凝重。
月魂教……真是无孔不入!
就在这时,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院外。是谢惊澜的亲卫!
“沈小姐,”亲卫在门外沉声道,“王爷有请,即刻过府一叙。”
沈倾凰与冯七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深夜相召,必有大事!
“容我更衣。”沈倾凰平静应道。
片刻后,她披上斗篷,在冯七和秋纹担忧的目光中,走出小院。夜色深沉,江宁城的平静之下,似乎正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暴。
谢惊澜此刻召见,是因为曹寅之死?还是……漠北大军,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