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怪陆离的记忆回廊仿佛没有尽头,无数闪烁的光斑如同破碎的星辰,载着谢凛与萧澈的意识,在彼此过往的河流中沉浮。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剩下情感与画面最原始的冲击。
谢凛(意识)觉得自己像个幽灵,飘在五年前那个他住了三年的、位于丞相府最偏僻角落的旧居里。年轻的、面色苍白的“自己”正对着一面模糊的铜镜。
年轻的谢凛(对着镜子,嘴角极其僵硬地向上扯动,低声自语,带着口音生涩的宸国官话):“…萧公子…早…”
表情扭曲,比哭还难看。
年轻的谢凛(懊恼地揉了揉脸颊,继续练习):“…多谢…澈公子关心…”
这次嘴角抽动得过于用力,连带眼角都跟着跳了一下。他烦躁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这屋子里常年不散的、带着霉味的寒气。
谢凛(意识,内心oS):“……(一种想穿越回去掐死自己的冲动)本王当年…就这德行?”
太蠢了。为了扮演好一个温顺、无害、甚至带着点讨好的质子,他对着镜子练习了无数次如何露出最“自然”的、不会引起任何警惕的微笑。现在以旁观者的视角看,简直是灾难现场,透着一股精心算计的拙劣。
就在这时,意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视角猛地切换——
萧澈(意识)正“附在”五年前的自己身上。年轻的萧澈盘腿坐在一堆废弃的齿轮和铜线中间,手里拿着一个…品相极差、边缘甚至有些粗糙的玉佩。那玉佩的样式,分明是谢凛作为质子入府时,身上佩戴的、属于故国风格的旧物。
年轻的萧澈(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粗糙的边缘,眼神放空,喃喃):“…笑得那么假…丑死了…”
他嘴上嫌弃着,动作却小心翼翼,从身旁一个精致的机关匣里,取出一套微雕工具。然后,就着实验室里长明灯的光,他开始在那玉佩不起眼的角落,极其专注地,刻下一个微小到几乎看不见的齿轮图案。那是他独有的标记。
萧澈(意识,内心oS):“!!!(炸毛)谁…谁允许你看这个了?!我那是在…在研究敌国工艺!对,研究!”
一种被扒了底裤的羞耻感瞬间淹没了他。他当年怎么会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还被人当场围观?!谢凛那混蛋肯定在嘲笑他!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想法,意识空间里响起了谢凛低沉而带着毫不掩饰笑意的声音,直接传入他的脑海:
谢凛(意识传音,语调拖长,充满玩味):“哦——?原来澈公子不仅喜欢收藏别人的‘破烂’,还喜欢偷偷在上面…留记号?”
两人的意识体短暂地在一片由光影构成的中立地带凝实。
萧澈(意识体脸色爆红,几乎是跳起来):“闭嘴!你那是什么恶心的笑容练习?脸抽筋吗?我看着都替你累得慌!”
谢凛(意识体抱臂挑眉,好整以暇):“彼此彼此。比不上澈公子,一边骂人‘笑得丑’,一边偷偷摸摸在人玉佩上刻‘到此一游’来得…情深义重。”
萧澈(气得想用意识体变出个齿轮砸过去):“我那是不小心刻上去的!谁让你那破玉佩材质那么软!”
谢凛(点头,故作恍然大悟):“嗯,不小心。就像你不小心在我每次生病,‘碰巧’路过我院子;不小心在我被其他世家子刁难时,‘刚好’带着你新研制的、噪音特别大的机关鸟经过;不小心在我生辰,‘随手’扔给我一个说是做废了的、但其实尺寸完全合我身的暖手机关炉…”
他一桩桩,一件件,慢条斯理地数着。
萧澈(意识体僵住,脸上的红色从羞恼变成了某种被戳穿心事的窘迫)。这些…这些谢凛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他明明…明明都伪装得很好!
谢凛(逼近一步,意识体几乎要贴上萧澈的,声音压低,带着蛊惑):“萧澈,你告诉我,到底是谁…更早就心怀不轨,嗯?”
深夜,丞相府书房。年轻的萧澈被他父亲萧衍叫去训话。
萧衍(面色沉肃):“澈儿,你须牢记,谢凛是质子,是棋子,更是潜在的敌人。你与他走得太近,非智者所为。莫要让你母亲留下的那些机关秘术,迷了你的心窍,忘了自己的身份!”
年轻的萧澈垂着头,手指在袖中紧紧攥着一枚冰冷的齿轮,倔强地沉默着。
画面一转,回到萧澈自己的院子。他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对着一个复杂无比的血蚕机关枢图纸,眼圈泛红。
年轻的萧澈(对着图纸,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哽咽和无比的执拗):“…谁在乎他是什么身份…我只知道…他咳血的样子…丑得让我睡不着觉!”
他拿起刻刀,毫不犹豫地划破自己的指尖,将一滴血珠滴入图纸中央的符文节点。那是血祭的开始。
萧澈(意识,内心oS):“……(彻底放弃挣扎)行了,毁灭吧。”
连这种又怂又中二的内心独白都被挖出来了…
与此同时,谢凛那边也正好“播放”到一段——
谢凛在自己的旧居,收到暗线传来的密报,关于丞相萧衍可能与当年皇室血案有关的蛛丝马迹。
年轻的谢凛看着密报,眼神冰冷刺骨,指节捏得发白。
年轻的谢凛(内心,声音阴沉充满恨意):“萧家…若我族人之血,真有你萧家一份…我必…”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叩叩”两声轻响。
年轻的谢凛瞬间收敛所有戾气,脸上挂上那副练习已久的、温和甚至带着点怯懦的表情,推开窗。
窗外,年轻的萧澈一脸不耐烦地举着一个油纸包。
年轻的萧澈(语气很冲):“喂!厨房多做了一份桂花糕,甜得发腻,难吃死了,给你了!”
说完,几乎是扔进窗里,转身就走,耳根却有点红。
窗内的谢凛拿着那包还带着温热的、明显是刚出炉的桂花糕,看着萧澈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眼中冰冷的恨意一点点融化,被一种极其复杂的、混杂着痛苦和贪恋的情绪取代。
年轻的谢凛(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小口,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他对着空气,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萧澈…我该拿你怎么办…”
两人再次面对面,一时无言。
刚才那些针锋相对的调侃和羞恼,都在彼此最真实、最不堪、也最柔软的记忆面前,消散了。
谢凛看到了萧澈在那看似傲慢挑剔的外表下,藏着多么笨拙又执拗的温柔,甚至不惜为此对抗家族,献祭自身。
萧澈也看到了谢凛在深沉的仇恨与算计之下,那无法完全压抑的、对他产生的依恋和挣扎。
萧澈(意识体偏过头,声音闷闷的):“…所以,你早就知道…血蚕枢的事。”
这不是疑问,是陈述。看到了他制作血蚕枢的记忆,自然就明白了他为何折寿。
谢凛(意识体沉默片刻,承认):“嗯。盗枢时,碰到它的瞬间,心口的反应和…脑海中闪过的一些画面碎片,就猜到了大半。”
萧澈(猛地转回头,眼眶有些发红,不知是气的还是委屈的):“那你他妈还跟我演?!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恨你、质问你…很有意思?!”
谢凛(上前一步,伸手想去碰他,却在半空停住,眼神复杂):“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知道了你为我付出的代价,这让我…既高兴,又愤怒,更觉得沉重。高兴你竟肯为我如此…愤怒你竟敢如此不爱惜自己…沉重于…我似乎,再也无法纯粹地恨萧家了。”
他苦笑了一下。
谢凛:“而且,不逼你到绝境,你怎么会愿意…跟我一起打开这机关城,看到遗诏,面对这一切?”
萧澈(瞪着他,半晌,才咬牙切齿道):“…谢凛,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谢凛(终于轻轻碰了碰他的意识体,指尖传来微弱的、类似电流的共鸣感,低声道):“嗯。我认。”
谢凛:“所以,这个混蛋现在想知道…当年那块桂花糕,到底是厨房多做的,还是某个口是心非的家伙,特意去等的?”
萧澈(意识体一僵,瞬间从那种复杂的情绪中抽离,再次炸毛):“……滚!当然是多做的!谁特意去等那种甜腻腻的东西!”
看着他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反应,谢凛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连带着意识空间都仿佛温暖明亮了几分。
那些沉重的仇恨、算计、牺牲与背叛,在这一刻,似乎都被这些“社死”的、尴尬的、却又无比真实的记忆碎片冲淡了。
他们看到了彼此最不堪、最别扭、也最真实的一面。
原来,在那些互相试探、彼此伪装的日子里,他们早已在对方不知道的角落,为彼此动心。
无需再多言。
某种深刻的、名为“理解”的纽带,在这一章的回廊里,悄然缔结,坚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