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溪水,潺潺而过,不经意间又是一载春秋。十三岁的宫远徵,身量更高了些许,面容褪去更多稚气,那份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锐利美貌愈发惊心,与之相应的,是他那冷僻乖张的性子也似乎更沉凝了些,唯独在田诩罂面前,那份依赖与独占欲有增无减。
而这一年,徵宫传来一个足以震动整个宫门,甚至影响未来格局的消息——宫远徵成功研制出了“百草萃”。
此药乃他耗费无数心血,结合徵宫历代医毒精粹与自身对药理的独特领悟,最终凝练而成的独门秘药。每十日服食一粒,长期坚持,可令人逐渐生出抗性,近乎百毒不侵,尤其能有效抵御旧尘山谷中终年不散的毒瘴,以及江湖上诸多防不胜防的烈性毒药。此药一出,立刻被列为宫门最高机密之一,优先配给各宫主、少主以及核心成员,无疑大大提升了宫门顶尖战力的生存保障。
当第一批成品炼制出来时,宫远徵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即将再次前往江南处理要务的田诩罂。他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精致的白玉小瓶,里面装着足够三月之量的百草萃,跑到田诩罂面前,不容置疑地塞进他手里。
“罂哥哥,给你。”宫远徵仰着脸,眼神里是难得的、纯粹的关切与认真,“外面坏人那么多,用毒的下作手段防不胜防。这个你带着,每十日记得吃一粒,就算……就算我不在你身边,也能护着你些。” 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每次田诩罂远行,都如同在他心上系了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得他生疼。
田诩罂看着手中触手温润的白玉瓶,又看看宫远徵那双盛满了担忧和成就感的眸子,心中微暖。他收下药瓶,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辛苦了,远徵。此药于宫门,功莫大焉。”
宫远徵因他这句肯定,眼睛亮了起来,但随即又染上离愁,拉着他的衣袖叮嘱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放他离去。
田诩罂再次踏足江南。此次行程颇为顺利,角宫在此地的产业经过他之前的整顿,已然步入正轨,无需他过多费心。他依旧如上次那般,在处理完正事后,流连于繁华街市,为宫门中的家人挑选礼物。
然而,这一次,他敏锐地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视线,如同附骨之疽,始终萦绕在周围。
【主人,检测到持续性监视。目标:无锋教官,寒鸦柒。】515系统的警示音在脑中响起,冷静地汇报着,【方位三点钟方向,茶楼二层凭窗。他开始记录你的行为模式,包括在各商铺的停留时间、挑选物品的偏好。】
田诩罂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从容地为泠夫人挑选了一枚质地温润、触手生温的羊脂白玉手镯;为雾姬夫人选了一支样式素雅大方的白玉发簪;又特意为宫紫商寻了几匹色彩极为鲜艳明媚的苏绣锦缎和两件做工繁复、极具巧思的金镶玉步摇。他甚至还给宫朗角带了新的游记杂谈,给宫尚角寻了一方古砚。
他表现得就像一个寻常的、为家人采买礼物的世家公子,举止优雅,耐心细致,将对女性长辈和姐妹的尊重与对弟弟兄长的关怀,演绎得恰到好处。
【他在分析你的社交网络和情感偏向。】515系统实时转播着寒鸦柒的观察,语气带着一丝戏谑,【看来无锋对你很感兴趣嘛,主人。这是要给你也量身定做一个‘上官浅’?】
田诩罂置若罔闻,依旧按照自己的步调行事。寒鸦柒很有耐心,只是远远观察,记录,如同一个冷静的猎手在分析猎物的习性,没有任何行动的迹象。
直到田诩罂结束采购,准备启程返回宫门,寒鸦柒依旧只是隐藏在暗处,仿佛他的任务仅仅就是观察。
但田诩罂岂会任由自己被如此窥视而无动于衷?在离开姑苏城的前一晚,他故意选择了一家寒鸦柒也曾出现过的酒楼用膳。席间,他“不慎”将一杯酒水洒在了恰好经过他桌旁的寒鸦柒衣摆上。
“抱歉。”田诩罂起身,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伸手似要为其拂去酒渍。
寒鸦柒身形微顿,眼底闪过一丝警惕,但田诩罂的动作自然流畅,毫无内力波动,仿佛真的只是无心之失。他微微侧身,避开了田诩罂的手,淡淡道:“无妨。”
就在这电光火石般的接触瞬间,一枚细若尘埃、几乎与布料同色的追踪蛊虫,已借着田诩罂袖袍的遮掩,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寒鸦柒的衣襟褶皱深处。这蛊虫极其特殊,会在宿主夜间沉睡、气息最为平稳时,自行钻入其体内,隐匿于气血之中,难以察觉。此后,只要寒鸦柒身处田诩罂百里之内,他都能通过母蛊清晰地感知到其方位。
【追踪蛊‘附骨蛉’已成功投放。】515系统确认道,【这下,轮到我们在暗处了。】
田诩罂微微一笑,不再多看寒鸦柒一眼,结账离去。
回宫门的一路,风平浪静。寒鸦柒果然没有再出现,或许他的观察任务已经完成,又或许他在等待更好的时机。
田诩罂安然回到宫门,将带回的礼物一一分送。泠夫人摩挲着那暖玉手镯,眼中满是慈爱;雾姬夫人收下玉簪,神色平静地道谢;宫紫商见到那些鲜艳衣料和华丽首饰,喜笑颜开,直夸田诩罂有眼光;宫朗角捧着新书爱不释手;连宫尚角看到那方古砚,冷峻的眉眼也柔和了一瞬。
唯有宫远徵,在收到田诩罂特意为他寻来的几株罕见毒草后,虽然高兴,却更在意另一件事。他凑到田诩罂身边,小声问:“罂哥哥,百草萃……你按时吃了吗?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吃了。”田诩罂看着他担忧的样子,安抚道,“一切顺利,并无危险。”
宫远徵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抱着毒草,又恢复了黏人的模样,跟在田诩罂身后,仿佛要将分离的时日都补回来。
而在无人知晓的暗处,一枚名为“附骨蛉”的棋子,已然埋下。无锋的窥探,宫门的守护,在这看似平静的日常之下,博弈早已开始。田诩罂站在徵宫的窗前,望着南方,感知着那遥远而模糊的方位信号,眼神幽深。寒鸦柒……我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