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诩罂将要参加三域试炼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徵宫激起了不小的涟漪。当宫远徵得知此事时,那张日益俊美却也愈发显得冷峭的脸上,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他几乎是立刻就冲到了田诩罂面前,甚至顾不上他正在与宫尚角商议事情。他一把抱住田诩罂的腰,将脸死死埋在他胸前,双臂箍得紧紧的,仿佛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
“不要去……”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显而易见的恐慌和哽咽,“罂哥哥,别去……后山很危险……我听说……听说很多人进去就再也没出来……”
他仰起头,眼圈已经红了,漂亮的眼眸里水汽氤氲,满是乞求和不安。他不在乎什么试炼,不在乎什么地位资格,他只知道那地方很危险,他害怕失去他的罂哥哥。
田诩罂被他撞得微微一晃,低头看着怀中颤抖的少年,心中微软。他抬手,轻轻抚摸着宫远徵脑后柔软的发丝,感受着他身体的微颤。“远徵,”他声音放得极低,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相信我。”
宫远徵用力摇头,抱得更紧,语无伦次:“可是……可是……”
一旁的宫尚角看着这一幕,心中暗叹。他深知三域试炼的凶险,也理解宫远徵的恐惧。他上前一步,沉声道:“远徵,诩罂既已决定,自有他的考量。我们要做的,是相信他,等他回来。”
宫远徵却根本听不进去,只是死死抱着田诩罂,仿佛要将自己嵌进他骨血里。
田诩罂无奈,只能任由他抱着,一遍遍轻抚他的背脊,直到他情绪稍微平复,才低声道:“我答应你,一定会回来。”
最终,宫远徵还是被宫尚角半劝半拉地分开了。他站在徵宫门口,看着田诩罂背着箱笼走向后山的背影,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滚落,却倔强地没有哭出声,只是用力咬着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
宫尚角在后山入口处,将一个收拾得整整齐齐的箱笼递给田诩罂,里面除了必要的衣物和应急药物,竟还有不少易于保存的食材和几样田诩罂偏好的调味料,甚至还有几包产自苗疆的独特香料。宫尚角知晓他虽不重口腹之欲,却对美食有着自己的偏好,尤其不喜食物单调,怕他在雪宫那般苦寒之地吃不惯。
“雪宫食物寡淡,这些或许能用上。”宫尚角言简意赅,关切却藏于行动之中。
田诩罂微微颔首,承了这份情:“多谢兄长。”
后山入口,雾气深重。一位早已等候在此的雪宫长老,面容古板,一言不发,取出一条黑布,仔细蒙上了田诩罂的双眼。田诩罂并未反抗,任由对方牵引着,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待眼上黑布被取下时,他已身处一片冰天雪地之中,前方是一条被积雪覆盖的小径,身后是茫茫雾气,那长老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寒风凛冽,卷着细碎的雪沫扑面而来。田诩罂拢了拢衣襟,背起箱笼,沿着小径向前走去。不多时,一片将冻未冻的湖泊出现在眼前,湖水清澈见底,泛着幽幽寒光,几朵雪莲漂浮其上。湖心有一块巨大的、被削平的岩石,石台上摆放着简单的茶具,仿佛常有人在此独酌。
越过湖泊,便见一座被松柏环绕的院落。枝丫上积着厚厚的雪,偶尔有雪块簌簌落下。院落前庭,炉火正旺。一口铁锅咕嘟咕嘟地煮着茶,旁边还有一口敞口锅,里面正融化着雪块冰块。炉火旁的石台上,琳琅满目地摆放着各种茶叶、香料和精致的器皿。一个身着白衣、面容清俊稚嫩的少年(雪重子)正蹲在炉边,专注地看着煮茶的铁锅,鼻尖微动,似乎在分辨茶香。
庭院正中,一张石桌,一副棋盘,却只有两条石凳。而另一个同样白衣、气质略显活泼灵动的少年(雪公子),则坐在石凳上,自己与自己对着棋局,指尖夹着一枚黑子,沉吟未落。
田诩罂的到来,打破了院落的宁静。
雪重子和雪公子几乎同时抬起头,目光落在田诩罂身上。他那一身与众不同的墨蓝苗服,满头的银饰小辫,以及肩上那个与这冰雪世界格格不入的箱笼,都让两人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好奇。
雪公子率先放下棋子,站起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清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疏离:“雪宫,雪公子。这位是雪重子。”他简单介绍,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田诩罂的箱笼。
雪重子也站起身,比起雪公子略显外露的好奇,他更显沉静,只是微微颔首,算是见礼,目光却同样在田诩罂那身异域装扮和箱笼上停留了一瞬。
田诩罂神色平静,对上两人的目光,微微欠身,声音清冷如玉磬:“角宫,田诩罂。奉执刃与长老之命,前来参与雪宫试炼。”他言辞简洁,姿态不卑不亢。
“田诩罂……”雪公子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中好奇更甚,“听闻你来自苗疆田家,精通蛊术?”他虽居后山,显然也并非对外界之事一无所知。
“略通皮毛。”田诩罂语气平淡,无意深谈。
雪重子的目光则更多地落在那个箱笼上,鼻翼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似乎嗅到了与雪宫清冷气息不同的、属于外界食物的隐约味道,但他性子更内敛,并未直接询问。
雪公子见田诩罂无意多言,也不强求,恢复了那副清冷模样,指了指院落一侧的屋子:“那是客房。雪重子,带他过去吧。”
雪重子点头,对田诩罂道:“请随我来。”语气依旧简洁。
田诩罂沉默跟上。
房间陈设朴素却讲究,雕花窗棂糊着明纸,屏风古朴,烛台的老木沉淀着岁月的痕迹。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内侧那几乎整面的粗糙岩壁,显然这房间是依山崖而建。岩壁上,嵌着一扇厚重的石门。门扉上有两个明显的圆形凹洞,其中一个凹洞里镶嵌着一面光滑的铜镜,幽幽反光;另一个凹洞则空空如也,透着一股未知的神秘。
雪重子将田诩罂带到后,便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似乎急着回去照看他的茶炉。
田诩罂将箱笼放在屋内唯一的木桌上,目光扫过那扇奇异的石门,心中明了,这恐怕便是雪宫试炼的入口。他没有急于探究,而是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看着外面冰封的湖泊和袅袅的茶烟,感受着这片冰雪世界中,那两份故作高冷、实则难掩好奇的注视。
看来,这雪宫试炼,从踏入庭院、与这两位雪宫守护者照面的那一刻,便已经开始了。而他箱笼里的那些食材香料,以及他自身的来历手段,或许会在这片纯白之地,激起意想不到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