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尘山谷的夜色浓稠如墨,树影在微弱的天光下张牙舞爪。一行人在宫门错综复杂的道路间疾行,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田诩罂与宫远徵如同两道幽魂,远远缀在这支仓皇的队伍之后。他们利用对宫门地形的熟悉,始终保持在视觉死角和阴影之中。宫远徵紧紧跟着田诩罂,牵着他衣袖的手未曾松开,眼中闪烁着对前方那场“逃亡”的讥诮与期待。
田诩罂的目光则更为沉静,【千丝秘藏匣】的感知如同无形的丝线,延伸出去,捕捉着前方每一个人的状态。他“看”到了队伍末尾那个格外警惕的生命能量——云为衫,也注意到了她突然停下的脚步,以及她望向那座醒目高塔时眼中闪过的狐疑。
“要乱。”宫远徵在他耳边低语,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果然,云为衫脱离了队伍,朝着高塔方向奔去。宫子羽立刻追了上去,两人在阴影中拉扯、低语。田诩罂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能感知到宫子羽的能量波动从焦急到故作镇定,而云为衫则始终保持着一种刻意的脆弱与试探。
当巡逻守卫被惊动,宫子羽匆忙用斗篷和面具遮掩云为衫时,宫远徵几乎要笑出声,他强忍着,肩膀微微耸动,用气音对田诩罂说:“看,他还会英雄救美呢,可惜演技拙劣。”
田诩罂未予置评,只是静静观察。他看到宫子羽编造借口支开守卫,看到云为衫脸上那抹刻意营造的红晕,以及她最终选择跟上宫子羽的决定。他的目光在人群中再次扫过,一个相对微弱但异常平稳的生命能量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混在新娘中的云雀,她低着头,尽量减少存在感,但田诩罂通过系统确认了她的位置。她在此,意味着月公子的牵挂,也意味着他之前的布局正在生效。
队伍被宫子羽带入一条死胡同。就在宫子羽按下墙砖,露出密道入口,对新娘们交代注意事项时,田诩罂知道,时机到了。
他轻轻碰了碰宫远徵的手臂,递给他一个眼神。
宫远徵立刻会意,眼中瞬间燃起兴奋而冰冷的光芒。他松开一直牵着的衣袖,身形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叶子,悄无声息地掠上旁边的屋顶,完美的融入了夜色,只待登场。
下方,宫子羽的话音未落——
“宫子羽,你不是送人给我试药嘛,怎么带到这儿来了?”
清冷而带着赤裸裸挑衅的声音自头顶响起,打破了胡同里短暂的希望氛围。
金繁脸色骤变,立刻行礼:“徵公子……”
所有新娘惊惶抬头,只见墙道上方,一个清瘦的少年身影不知何时立于屋顶。乌云恰在此时散开,朗月繁星在他身后铺陈开一片清辉。夜风撩起他黑色的锦缎长袍,其上金色的刺绣如同在深潭中游动的毒蛇鳞片,反射出细碎而冰冷的光。他腰间别着的暗器囊袋,在月光下泛着不祥的幽光。
宫远徵背手而立,肤色苍白,眼尾狭长,眉眼间带着一种与他年轻面容极不相符的厌世与阴沉。他俯瞰着下方,如同在看一群误入陷阱的猎物。
宫子羽脸色难看,强自镇定:“我只是奉少主命令行事,不需要向你汇报。”
“你是奉命行事还是假传指令,你自己心里有数。”宫远徵不可一世地冷笑,从屋顶翩然跃下,衣袂翻飞,却未惊起半分尘埃,轻功卓绝。
“进去!”宫子羽心知不妙,朝新娘们大喊,同时腾空而起,试图阻拦宫远徵。
然而,宫远徵动作更快。他指尖一弹,一枚暗器精准击中墙面机关,轰隆一声,刚刚打开的密道石门瞬间闭合,断绝了所有人的退路。
惊呼声顿时四起。
不等众人反应,宫远徵凌空借力,又是一枚暗器掷向新娘人群。伴随着轻微的爆炸声,一片诡异的紫色毒粉在空中迅速弥漫开来。
“小心!”云为衫捂住口鼻提醒。
上官浅、云为衫和郑南衣反应最快,立刻抬起衣袖遮掩,但其余新娘大多措手不及,吸入毒粉,发出痛苦的咳嗽与尖叫。毒雾扩散极快,即使遮掩口鼻,皮肤接触也足以让毒素侵入。很快,新娘们裸露的皮肤开始发紫,视线模糊,身体摇晃,接二连三地软倒在地。上官浅在角落瑟瑟发抖,泪珠不断滚落,看着自己发黑的手背,恐惧万分。
云为衫心沉了下去,她强撑着观察郑南衣,发现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正与宫远徵交手的宫子羽身上。
另一边,宫子羽与金繁联手,竟在宫远徵手下讨不到半点便宜。宫远徵动作干脆迅疾,招式狠辣,几个回合下来,宫子羽几乎只有挨打的份。
衣袖甩动猎猎作响,宫远徵一拳击中宫子羽胸口,宫子羽趁机拉住他的衣领,将他拽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急促低语:“我没有要放她们走,设的局而已!”
宫远徵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退后半步,看着宫子羽那“坚定”的眼神,忽然笑了,那笑容冰冷而充满恶意。
“设局?有意思。我还以为宫门内最有名的纨绔只会牌局。”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下方几个尚能保持清醒的新娘耳中。
随即,他攻势再起,比之前更为凌厉!
“那我就陪你演得更逼真些!”
宫子羽脸色突变:“你别弄错!”
“我没弄错,我只是将错就错而已。”宫远徵话音未落,手下毫不留情,招招直奔要害,显然是趁机下狠手。
金繁奋力挡在宫子羽身前,震开宫远徵一记凌厉的手刀,这力道让宫远徵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攻势稍缓。
得以喘息的宫子羽扫过墙角中毒新娘们的惨状,怒意翻涌,瞪向宫远徵:“她们可都是待选新娘,你这么做,也太不计后果了!”
宫远徵啧啧两声,姿态倨傲:“果然是最怜香惜玉的羽公子。可她们中间混进了无锋细作,就该全部处死。”他抬眼,冰冷的目光扫过痛苦呻吟的新娘们,如同宣判,“她们已经中毒,没有我的解药,就乖乖等死吧。”
阴影中,田诩罂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宫远徵的“表演”完美地诠释了一个乖张狠厉、不计后果的徵宫之主。这场戏,正朝着他预期的方向发展。接下来,该是逼出无锋刺客的时候了。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人群,落在了那个强自支撑的云为衫,以及眼神逐渐变得决绝的郑南衣身上。
风暴,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