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内,灯火通明,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宫远徵抱着田诩罂一路狂奔而至,小心翼翼地将人安置在铺着素白软布的木板上,让他俯卧着。田诩罂脸色苍白如纸,唇边血迹未干,呼吸微弱而急促,后背的衣物已被鲜血浸透了一大片,那枚碎瓷片狰狞地嵌在皮肉之中,位置凶险。
宫远徵颤抖着手去探田诩罂的脉息,那紊乱微弱、如同风中残烛的搏动让他心胆俱裂,手指抖得几乎按不住腕脉。他终于明白,为何以往罂哥哥受伤,总是选择自行处理,甚少假手他人……
两名被紧急唤来的大夫提着药箱匆匆赶来,见状便要上前剪开田诩罂的上衣检查伤口。
“滚出去!”宫远徵猛地抬头,眼底赤红,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暴戾,“都给我滚出去!”
那两名大夫被他骇人的眼神吓得连连后退。
此时,宫尚角也紧随而至,刚要踏入室内询问情况。
“你也出去!”宫远徵看也没看,直接厉声喝道,此刻的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幼兽,守护着自己最重要的珍宝,拒绝任何外人的靠近,哪怕是宫尚角。
宫尚角脚步一顿,看着宫远徵那布满血丝、混杂着泪水与血污却异常坚定的眼睛,又看了眼趴在床上气息奄奄的田诩罂,他紧抿薄唇,终究是后退了一步,沉声道:“需要什么,立刻说。” 随即替他们关上了房门,亲自守在外面。
室内只剩下两人。宫远徵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取过一旁的剪刀,动作极轻却又带着决绝的利落,小心地剪开了田诩罂后背浸血的上衣。
衣物褪去,露出线条流畅却略显单薄的脊背,以及那处触目惊心的伤口。碎瓷片深入肌理,边缘皮肉翻卷,鲜血仍在不断渗出。然而,比伤口更让宫远徵心神剧震的,是田诩罂身体本身所隐藏的秘密——那并非纯粹的男性体征,亦非完全的女性特征,而是一种介于两者之间、宛若上天造物时精心雕琢却又留下模糊界限的独特形态。这便是医书古籍上记载的,万中无一的“阴阳同体”之相。
宫远徵的呼吸有瞬间的停滞,脑海中一片空白。但此刻,救人压倒了一切。他迅速收敛心神,目光重新聚焦在那致命的伤口上。他拿出随身携带的金针,手法精准地刺入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先行动止住汹涌的血流。
“远徵……”就在这时,田诩罂微弱的声音响起,他竟然强撑着醒了过来,声音气若游丝,却带着令人心安的冷静,“我会运转内力,护住心脉经络……还有……本命蛊相助,稳住生机……你……只管……放心取碎片……”
听到田诩罂的声音,宫远徵鼻尖一酸,重重地点了点头。他深吸一口气,朝着门外喝道:“去拿最好的止血白霜粉和年份最足的野山参来!还有我特制的那套缝合针和羊肠线!准备麻沸散!”
门外立刻有人应声而去。片刻,宫尚角亲自拿着一块切开的、香气浓郁的老山参进来,递到宫远徵手边。宫远徵看也没看他,接过山参,小心地送到田诩罂嘴边。田诩罂微微张口,咬住了参片,积蓄着力气,同时对宫尚角摇了摇头,示意他出去。宫尚角眼神复杂地看了两人一眼,默默退了出去。
紧接着,金蒙也快步进来,沉默地将宫远徵所需的止血白霜粉、特制针具和羊肠线放在一旁,看了一眼床上的田诩罂,眼中满是担忧,但也依言迅速退出房间,守在外面。
一切准备就绪。宫远徵拿起经过特殊消毒处理的镊子,看着田诩罂苍白汗湿的侧脸,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哥,你忍住。” 话音未落,他眼神一狠,手腕稳如磐石,猛地用力,将那枚深嵌入肉的碎瓷片瞬间拔出!
“呃——!”田诩罂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伤口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溅了宫远徵满脸满身。
宫远徵顾不得擦拭,立刻将大量白霜粉撒在狰狞的伤口上,强大的药力暂时封住了汹涌的血流。他迅速将准备好的麻沸散凑到田诩罂鼻下,让他吸入,以减轻接下来的缝合剧痛。待田诩罂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宫远徵拿起穿着羊肠线的特制弯针,俯下身,开始全神贯注地进行缝合。
他的动作又快又稳,每一针都精准地穿过皮肉,将那道可怕的伤口一点点闭合。汗水沿着他的额角滑落,混合着脸上的血污,但他浑然不觉,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指尖,集中在田诩罂微弱但始终未断的呼吸上。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针打完结,剪断线头,宫远徵才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整个人脱虚般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看着床上终于止血、陷入麻沸散药效沉睡中的田诩罂,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手的鲜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脱与巨大的后怕,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守住了。他守住了他的罂哥哥。至于那个惊世的秘密……宫远徵闭上眼,将翻腾的心绪死死压下。无论罂哥哥是什么,都是他唯一认定的,要永远守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