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北上,离了江南的温润,越往北行,天地间的景致便越发开阔苍茫。
官道两旁,原本茂盛的草木逐渐变得稀疏,天空显得更高远,风中也带上了凛冽的寒意。
林微大部分时间待在马车内调息养神,偶尔下车透气,观察沿途风土人情。
他注意到,越靠近北方,民生越是凋敝,流离失所的百姓增多,脸上大多带着惶恐与麻木。
战争的阴影,早已笼罩了这片土地。
云疏影细心地将一件厚实的狐裘披风递给林微:“公子,北地风寒,您伤势未愈,千万保重。”
林微接过披上,目光掠过远处荒芜的田地,微微颔首。
他能感觉到,这片土地的气运正在变得紊乱、稀薄,如同被无形之手搅动的池水,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快的晦暗气息。
这气息,与金陵魔气同源,却更为分散、隐晦,仿佛渗透到了这片土地的脉络之中。
“看来,黑巫教在此地的经营,比我们想象的更深。”林微心中暗忖。
数日后,车队抵达江北重镇淮安。
按照朝廷安排,他们将在此与北征的中军主力汇合,一同北上。
淮安城外,连绵的军营如同钢铁森林,旌旗招展,刀枪如林,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中军大营辕门外,得到通报的镇东将军徐锐,已率领一众将领在此等候。
徐锐年约四旬,面容粗犷,身材魁梧,穿着一身锃亮的明光铠,眼神锐利如鹰。
他是王朝宿将,战功赫赫,以治军严苛、勇猛善战着称。
此刻,他看着那支缓缓行来的、夹杂着江湖人士、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的车队,尤其是当中那辆看似普通的马车,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国师?监军?
徐锐心中不以为然。
在他看来,打仗是武夫的事情,靠的是刀枪兵马,什么玄异之术,在堂堂军阵面前都是虚妄。
更何况这位国师如此年轻,还带着伤,陛下派他来,多半是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或许是为了安抚民心?
他只希望这位“国师大人”不要指手画脚,干扰他用兵便好。
马车停下,林微在云疏影和林安的搀扶下,缓步下车。
他依旧穿着那身月白儒袍,外罩玄色斗篷,脸色虽有些苍白,但身姿挺拔,目光平静如水,自有一股超凡脱俗的气度。
“末将徐锐,参见国师大人!”
徐锐压下心中思绪,上前一步,抱拳行礼,声音洪亮,带着军人的干脆。
他身后的将领们也纷纷躬身。
“徐将军不必多礼,诸位将军请起。”
林微虚扶一下,声音平和,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北疆危殆,陛下命我等同心协力,共御外侮。林某此行,只为协助将军,应对那非常之敌,军中一应事务,自有徐将军与诸位同袍决断,林某绝不妄加干涉。”
他这番话,姿态放得极低,明确表示不插手具体军务,只负责“非常之敌”,顿时让徐锐和不少将领心中松了口气,看向林微的目光也少了几分戒备,多了几分好奇。
“国师大人深明大义,末将佩服!”
徐锐脸色稍霁,侧身让开道路,“营中已备好酒宴,为国师大人接风洗尘,请!”
“有劳将军。”
林微微微颔首,在徐锐的引领下,步入军营。
接风宴设在中军大帐,谈不上奢华,但酒肉管够,气氛热烈。
徐锐及麾下将领多是豪爽之辈,几碗烈酒下肚,话匣子便打开了。
他们虽对林微客气,但言谈间,难免流露出对北疆战事的忧虑,以及对蛮族那些“妖法”的忌惮。
“他娘的!那些蛮子,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药,一个个力大无穷,跟野兽似的!
还有那莫名其妙刮起来的妖风,飞沙走石,眼睛都睁不开,这仗打得憋屈!”
一位满脸虬髯的副将灌了一口酒,愤愤道。
“还有那兽影!模模糊糊的,看着像狼又像熊,吼一嗓子,胆小的马都能惊了!”
另一人补充道。
徐锐放下酒碗,看向一直安静倾听、偶尔夹一筷子清淡小菜的林微,试探着问道:
“国师大人,您看……这蛮族的妖法,究竟是何门道?可有破解之法?”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林微身上。
林微放下竹筷,用布巾擦了擦嘴角,沉吟片刻,道:“依诸位将军所言,以及林某沿途所见所感,蛮族背后,恐有精通邪异之术者相助。
其法门,大抵是以秘术激发蛮族气血,使其悍勇无畏,再辅以操控风沙、制造幻影等手段,扰乱我军心神。
此非正道,必有其根源与破绽。”
他顿了顿,继续道:“破解之道,其一,在于稳固军心。
将士若信念坚定,气血阳刚,寻常幻术邪法效果便大打折扣。
其二,需寻其根源。
邪法施展,必依赖媒介或特定地域之气场。
若能找到并摧毁其根本,邪法自破。”
他说的条理清晰,并非空谈,让众将领听得频频点头。
“至于具体如何寻其根源,破其法门,”
林微目光扫过众人,“需待抵达前线,实地勘察之后,方能定计。”
徐锐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这位年轻国师,似乎并非只会空谈玄理。
他举起酒碗:“国师高见!末将敬您一碗!愿与国师通力合作,早日平定北疆!”
“愿与国师通力合作!”众将齐声附和。
宴席气氛更为融洽。
然而,林微能感觉到,在这些将领恭敬的表面下,依旧隐藏着一丝观望。
毕竟,言语终究是虚的,真正的信任,需要在战场上建立。
宴席散去后,林微回到为他准备的、紧邻中军大帐的营帐。
云疏影和林安早已将帐内收拾妥当。
“公子,我看那些将军,对您还是半信半疑呢。”
林安一边给林微倒上热茶,一边小声嘀咕。
云疏影也轻声道:“军中重实务,尤其徐将军这等宿将,怕是更信服真刀真枪的功劳。”
林微接过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平静的面容。
“无妨。怀疑是人之常情。我们只需做好该做之事。”
他抿了一口茶,目光似乎穿透了帐篷,望向了北方,“传令下去,明日一早,拔营出发,全速赶往朔风城。”
他有一种预感,朔风城下的对决,将是他真正在此界军中立足的关键。
而他要做的,不仅仅是破解邪法,或许,还可以尝试将气运之力,与这铁血军阵结合起来……
监军之职,随军远征。
这条路上,挑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