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窝棚老人
那沙哑苍老的声音像一根针，刺破了雨夜的帷幕，也刺中了石头紧绷的神经。他浑身一僵，几乎要下意识地转身逃回黑暗里。
握着短刃的手心全是冷汗，和冰凉的雨水混在一起。
窝棚里又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比刚才更急促，仿佛随时会断气。那破草席在风里无助地拍打着。
跑？还是……
石头喉咙干得发紧。他舔了舔流到唇边的雨水，咸涩的味道让他略微清醒。这老人听起来病得很重，而且，他似乎只有一个人。
一个病重的老人，在这荒山野岭，未必比自己好多少。
或许……可以冒险一问？
他需要信息，需要知道自己在哪里，需要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怀里的地图和那个死寂的铁盒子沉甸甸的，提醒着他肩负的东西。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柴火烟味的空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惊恐，但依旧带着少年人未脱的稚气和高度的警惕。
“过……过路的。雨太大，迷路了。”他朝着窝棚的方向喊道，脚步却没有移动分毫，依旧隐藏在枯木丛的阴影里。
窝棚里沉默了一下，只有柴火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过路的？”老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怀疑，喘息声粗重，“这鬼地方，几年见不着一个活人……咳咳……你从哪来？”
从哪来？石头的心脏猛地一缩。他绝不能提那个洞穴，那个年轻人，还有身后的追杀。
“山……山那边。”他含糊地答道，试图转移话题，“老丈，这是什么地界？附近有村子吗？”
“山那边？”老人重复了一句，似乎是在思索，又像是在积蓄力气。“哪个山那边……这连绵几百里，都是葬骨山……咳咳咳……”
葬骨山！
石头心里一沉。他听族里的老人提起过这个名字，是家族势力范围边缘的一片禁忌山脉，传说有去无回。自己竟然被那诡异的潭水送到了这里？离家族，离祖祠，不知有多远！
“至于村子……”老人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或者说，是麻木，“最近的庄子，也得往东走三天。这年头，谁愿意挨着这吃人的山住？”
三天！石头的心凉了半截。以他现在的状态，能不能走出这片山地都是问题。
“那……老丈你怎么一个人住这儿？”他忍不住问道。一个病弱的老人，独自生活在葬骨山边缘，这本身就不寻常。
窝棚里又是一阵沉默，这次沉默得更久。只有风雨声和老人拉风箱般的呼吸。
就在石头以为老人不会再回答，或者已经出了什么事时，那沙哑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
“等死罢了。”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重锤砸在石头心上。
“外面风大雨大，小子。”老人的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丝，或许是同病相怜？“要是信得过我这把老骨头，就进来烤烤火。窝棚破烂，总比淋着强。”
进去？
石头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的肉里。这是一个巨大的风险。里面等待他的，是温暖的篝火，还是一个陷阱？
他死死盯着那透出微光的窝棚入口，破草席依旧在晃动，像一张诱惑又危险的嘴。
最终，对温暖的渴望，对信息的迫切需要，以及对一个听起来行将就木的老人的一点点怜悯，压倒了他的恐惧。
他紧了紧手中的短刃，将它藏在袖子里，确保随时可以刺出。然后，他一步一步，极其缓慢而警惕地，拨开枯木丛，朝着那低矮的窝棚走去。
每靠近一步，柴火的味道就更浓一分，还夹杂着一种……草药和腐朽混合的奇怪气味。
他停在窝棚门口，伸手，用短刃的刀尖，轻轻挑开了那张破草席。
橘红色的火光一下子涌了出来，照亮了他苍白而湿漉漉的脸。
窝棚内部比他想象的还要狭窄和简陋。中央一堆小小的篝火正在燃烧，驱散了些许寒意和潮湿。一个须发皆白、瘦骨嶙峋的老人蜷缩在一堆干草上，身上盖着一块看不清颜色的破布。他脸颊深陷，眼窝如同两个黑洞，此刻正抬着头，用那双浑浊不堪的眼睛，打量着门口的不速之客。
老人的目光在石头脸上停顿了片刻，尤其是在他紧握的、藏在袖口的右手上扫过，然后落回他惊魂未定的脸上。
“进来吧，把席子放下，热气都跑了。”老人有气无力地说完，又忍不住侧过头，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咳嗽。
石头犹豫了一下，迈步跨了进去，同时小心地将草席放下，挡住了外面的风雨。窝棚里顿时显得安静了许多，只有火堆的噼啪声和老人的喘息咳嗽。
他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不敢离老人太近，也不敢离火堆太远。温暖的火光烘烤着他湿透的衣服，带来一丝久违的暖意，让他冻僵的身体微微发抖。
“谢谢老丈。”他低声道，目光快速扫视着窝棚。除了老人身下的干草和几个歪歪扭扭的瓦罐，几乎一无所有。
“坐。”老人指了指火堆旁一块还算平整的石头。
石头没有坐，他依旧站着，保持着戒备。“老丈，你一个人在这里多久了？”
老人浑浊的眼睛望着跳动的火焰，似乎在回忆。“记不清了……年头不短啦。本来还有个老伙计，前年进山找吃的，没再回来。”
他的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石头沉默了一下。他注意到老人露在破布外的手，干枯得如同鸡爪，指甲缝里满是黑泥。看起来，确实只是个艰难求生的普通老人。
或许……可以稍微放松一点？
他慢慢蹲下身，靠近火堆，伸出冻得发紫的双手烘烤。热量透过皮肤传来，让他几乎舒服地叹息出来。
“你从山那边来，”老人忽然又开口，声音低沉，“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没有？”
石头的心猛地一跳，抬起头，正对上老人那双看似浑浊，此刻却似乎闪过一丝异样光芒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