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陌路
雨势渐收,只剩下一层湿冷的雾气悬在林间,黏在皮肤上,比滂沱大雨更磨人。
石头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步一步往前挪。东边天际泛出死鱼肚皮般的苍白,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整个人像被浸在冰水里,从骨头缝里渗出寒意。
破布紧紧缠着的左臂越来越沉,石化的痕迹已漫过手腕,正不紧不慢地向小臂蔓延。不疼,只是木然、僵硬,带着一股阴沉的寒气,冻得他半边身子都麻了。
胸口更是难熬。铁盒子如万年玄冰,死死压着他的心口,而那枚雪花印记却烫得像烙铁。一冷一热在他体内撕扯,搅得他头晕目眩,眼前时不时闪过破碎的幻影。他用力甩头,强迫自己看清前路。
饿。胃像被一只手攥紧,抽搐着提醒他。那两个鸡蛋早已不知落在何处,此刻的他,只想找点什么填肚子。
他弯下腰,眯着眼在湿漉漉的草丛间翻找,盼着能摸到几颗野果,或是无毒的菌子。
忽然,他动作一顿。
不远处的矮灌木下,躺着一只山鸡。
脖子被利落地扭断了,血尚未全凝,混着雨水在斑斓的羽毛间晕开。看情形,死了不到半天。
石头喉结滚动,干涩的喉咙发痛。他警惕地环顾四周——林子静得可怕,除了雨滴从叶梢滑落的轻响,再无别的动静。不像有猛兽伏伺。
是陷阱吗?他犹豫不前。可饥饿如野火灼烧,最终他还是慢慢挪了过去。
捡起一根长树枝,他将山鸡小心翼翼地拨到跟前。除了颈间的致命伤,再无其他伤口。
他蹲下身,用短刃割下几片完整的胸肉,顾不上生腥,胡乱塞进嘴里。血腥气混着一丝腥甜在齿间弥漫,他几乎是囫囵咽了下去。
几口肉落肚,身体总算找回一丝热气。他不敢久留,将剩下的山鸡残骸踢进灌木深处,又用泥土匆匆掩去血迹,起身欲走。
就在他直起腰的刹那,余光瞥见旁边一棵老树的树干——
三道极深的爪痕,狰狞地刻在树皮上,新鲜得能看见底下翻起的白木茬。每一道都比他整个手掌更长,带着一股蛮横的戾气,绝非寻常野兽所留。
石头的心倏地沉了下去。
这山鸡,恐怕是某个凶物吃剩的残羹。而他,闯进了它的地盘。
他不敢迟疑,握紧短刃,加快脚步想逃离这片林子。
可没走出多远,那道熟悉的窥视感再度缠了上来——比之前更清晰、更粘稠,像有冰冷的视线贴着后颈游走。
他猛一回头,密林深处的阴影里,似乎有个极其高大的轮廓一闪而过,快得仿佛是错觉。
冷汗霎时浸透了他的后背。
他再也顾不得方向,拔腿就跑。石化的小臂一次次撞上树干,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却感觉不到疼。
怀里的铁盒子又开始微微震动,这一次,不再是对力量的渴望,倒像是……警示。胸口的雪花印记也随之灼烫。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肺叶如破风箱般嘶啸,双腿软得再也抬不起来,他才瘫靠在一块巨石边,大口喘息。
雨不知何时已彻底停了。林间弥漫着泥土与腐叶混杂的腥气。他凝神细听——除了自己粗重的呼吸与心跳,万籁俱寂。太静了,连一声鸟鸣、一丝虫吟都无。
他低头,看向被破布紧缠的左臂。灰败的石化痕迹,已悄然越过了手肘。
这就是代价。带着这鬼东西的代价。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发不出声音。从怀中摸出那半块发霉的饼子,他用力咬了一口,混着冰冷的空气,艰难地咽下。
得活下去。
至少,在彻底变成石头之前,得把东西送到该去的地方。
他撑着巨石,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借着枝叶缝隙间漏下的微光,辨了辨方向,继续朝东,一步一步,艰难前行。
身后的密林深处,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始终未曾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