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时，叶青结束了《太初寂灭诀》基础篇的周天运转。
她睁开眼，眸中灰白色的寂灭灵力余韵缓缓敛去。丹田内，灵力比昨夜更加凝实了几分，但那种“后继乏力”的感觉依然清晰——就像一条本该奔流不息的大河，却在中游被生生截断，只剩下基础篇这截“源头活水”，勉强维持着流动。
她起身，走到桌边。
桌上整齐摆放着昨夜的全部收获：研磨好的寒铁砂盛在玉瓶中，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淬骨草、锻筋藤、冰心草各自封装完好；那张记录着激进淬体推演的兽皮残卷，则已化为灰烬——重要的不是载体，而是推演过程中对寂灭灵力更深的体悟。
叶青的目光落在冰心草上，林婉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你的淬体法门……似乎不全。”
“古法有‘九淬筑基’之说，但所需材料与核心法诀，早已失传。”
九淬筑基。
这四个字，像一根刺扎在心底。
她所拥有的《太初寂灭诀》基础篇，只记载了最粗浅的引气、淬体、筑基之法，甚至没有明确提及筑基的次数与境界区分。一切都靠她自己摸索、推演、冒险尝试。
而林婉提到的“古法”，显然指向一条更完整、更系统、也更艰难的道路。
叶青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剑柄。制式长剑冰冷的触感传来，与丹田深处那缕来自西北方向的剑魄共鸣形成鲜明对比——一个陌生隔阂，一个血脉相连却痛苦挣扎。
想要从教团据点夺回剑魄碎片，想要真正走上那条“古法”之路，她需要更完整的东西。
不仅仅是淬体法门。
是传承。完整的、能够解释她力量根源、指引她前路的传承。
而黄沙集，那座龙蛇混杂的边境大集，或许藏着线索。
叶青深吸一口气，开始最后的准备。
将寒铁砂玉瓶、药材收进储物袋。检查武器：长剑状态完好。检查符箓：五张敛息符、三张轻身符、两张金刚符，皆为一阶，但够用。检查丹药：林婉给的百花玉露贴身收藏，另有几瓶普通疗伤药。
灵石——五十块中品灵石，分装三袋，藏在身上不同位置。
最后，她拿起赵平给的子母定踪珠，将母珠系在腰间内衬暗袋。子珠留在营房，这是与黑石前哨最后的联系。
一切妥当，她推开营房门。
清晨的前哨站已苏醒。巡逻队交班的脚步声在院中回荡，厨房方向飘来粟米粥的香气，练武场隐约有晨练的呼喝声。这一切熟悉而充满生机，却也让鬼哭谷那五具干瘪尸体的画面，在叶青脑中更加刺目。
她没有先去吃早膳，而是径直走向王莽队长的住处。
门开着。王莽正站在那张巨大的戈壁地图前，手里炭笔在几个位置做标记——鬼哭谷、流沙区域、黄沙集。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回：“进来。”
叶青走进房间，站定：“队长。”
王莽放下炭笔，转过身。他脸上带着一夜未眠的倦色，眼中有血丝，但目光依旧锐利：“是为黄沙集的事？”
叶青并不意外他能猜到。这位队长或许修为不算顶尖，但洞察力在前哨站无人能及。
“是。”她坦然承认，“我需要去一趟黄沙集，采购雷击木灰，这是淬体最后的材料。”顿了顿，她补充道，“另外，也想顺便探查……是否有与古修炼法门、或者教团搜集的那些‘古物’相关的消息。”
她没有直接说“寻找完整传承”，但王莽应该能听懂她的潜台词——一个拥有特殊力量却传承不全的修士，对相关线索的渴望。
王莽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桌边，端起冷掉的浓茶喝了一口，目光审视着叶青。
房间里有短暂的沉默，只有炭火盆里偶尔迸出的噼啪轻响。
“理由充分。”王莽终于开口，声音低沉，“雷击木灰只有黄沙集那种地方才可能找到现货。探查古物和教团动向，也是为后续行动做准备。”他话锋一转，“但你应该清楚，鬼哭谷事件刚过，分部调查队三日内抵达，前哨站已进入二级戒备。按常规，所有队员不得擅离。”
叶青神色不变，静静等待。
王莽看着她平静却坚定的眼睛，忽然笑了笑：“不过，规矩是死的。”他放下茶杯，“你这次任务表现突出，带回关键情报，于情于理，都有资格申请短期外出。更何况，提升实力、探查敌情，本就是为了更好地应对接下来的硬仗。”
他走到桌后，取出一块特制的黑铁令符和一张卷起的皮质通行证。
“为期两日的临时外出令，凭此可在巡天司管辖范围内通行。这是前往黄沙集的详细路线图，标注了几个安全点和危险区域。”他将两样东西递给叶青，“记住，两日。无论是否买到所需之物、查到有用消息，两日后必须返回。调查队抵达前，我需要所有人在岗。”
“明白。”叶青接过令符和地图，入手沉甸甸的。
“还有，”王莽的声音严肃起来，目光如实质般压来，“黄沙集不是前哨站。那里三教九流混杂，巡天司的威慑有限。教团势力可能已经渗透，甚至可能有专门搜集古物、刺探情报的暗桩。你此去，第一要务是采购材料，第二是观察，绝不可主动招惹是非，更不可暴露你力量的特殊和目的。若遇危险，保全自身为要，必要时可亮出巡天司令牌求助——但除非万不得已，不要让人知道你是黑石前哨的人。”
他的语气加重：“我不想在阵亡名单上，再加一个名字。”
叶青迎着他的目光，郑重道：“队长放心，我会小心。”
“去吧。”王莽挥挥手，“早去早回。”
叶青行礼，转身离开。
走出房间时，她听见王莽在身后低声自语：“古物……百宝阁的拍卖会后天开始，据说有几件‘上古遗迹出土’的残器……或许……”
声音很轻，但叶青听清了。
百宝阁拍卖会，上古残器。
她将这两个关键词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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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营房做最后整理时，林婉来了，手里提着个小布包。
“听说你要去黄沙集？”林婉将布包塞给她，眼圈还有些微红，但神情已恢复了不少坚毅，“里面是些常用的解毒散、止血粉，还有一小瓶我昨晚赶制的‘清心丸’，能抵抗一些迷幻类邪术——黄沙集有些地方不干净。”
“谢谢林师姐。”叶青收下。
“一定要小心。”林婉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低声道，“关于‘九淬筑基’……我也只是从残破古籍里看到过只言片语。但那种法门对核心功法要求极高，绝不是你现在……总之，万事谨慎，不要强求。”
叶青听出了她话里的担忧和未尽之意，点了点头：“我明白。”
经过炼器房时，李铭正在门口整理一堆矿石边角料，看见她，扬了扬下巴：“东西都带齐了？沙狐那老小子在杂货巷最里头，摊子破，人精得很，眼力毒但心黑，讨价还价别客气。”
“记住了，李师兄。”
离开前哨站大门时，赵平正在西侧围墙边检查防御阵法的符文。看见叶青出来，他快步走过来，将一个巴掌大小的皮质箭囊塞到她手里。
“里面是三支‘响箭’，拉开引信可发尖锐啸音并放出红色烟迹，三十里内可见。还有一张黄沙集巡天司联络点的紧急联络符，非生死关头不要用。”他压低声音，目光扫过四周，“自己小心。买完东西，打听到消息，就回来。据点的事……等调查队到了再说。”
叶青收好箭囊：“谢谢赵队长。”
“快去快回。”赵平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继续忙碌。
叶青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出了黑石前哨站的大门。
晨光正好，将戈壁染成一片辽阔的金红。远处沙丘起伏如凝固的巨浪，近处砾石滩反射着细碎的光。风从西北方向吹来，干燥中带着凉意，也带来了那片流沙区域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气息。
她展开王莽给的地图。
路线清晰：从前哨站向东，沿黑石河床干涸的河道行进约三十里，抵达三岔口地标。转向东南，沿官道再行四十里，便是黄沙集。
全程七十里，以她的脚程，午后能到。
叶青辨认方向，身形一动，施展身法向东掠去。
她没有全力奔驰，而是保持着稳定而节省体力的速度。身形在戈壁的岩石与灌木间灵巧穿梭，脚步轻盈，几乎不留痕迹。《太初寂灭诀》基础篇自然运转，寂灭灵力滋养肉身，也让她的感知更加敏锐。
她能听到沙蜥在岩缝爬行的窸窣，能闻到远处骆驼刺的澹澹花香，能感觉到脚下沙土中微弱的地脉波动——这是一种既融入环境又保持绝对清醒的状态。
就像她此刻的处境：拥有寂灭之力的“源头”，却不知“大河”该流向何方。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尽可能感知、摸索、前行。
途经几处地图标注的安全点：背风岩洞、半塌烽火台、小片绿洲。叶青都在外围稍作停留，确认安全，熟悉地形。
越靠近三岔口，人迹越多。深深的车辙印，散落的牲畜粪便，熄灭不久的篝火余烬——这条商道确实繁忙。
午时前后，叶青抵达三岔口。
三块巨大的风化岩石呈品字形矗立，标记着三条道路的交汇。岩石下搭着几个简陋凉棚，有卖茶水吃食的摊子，也有修补车轮的匠人。七八辆骡车停在一旁，车夫们聚在一起歇脚聊天，几匹沙驼跪卧反刍。
叶青没有停留，只是远远观察片刻，便转向东南方的官道。
从这里开始，道路明显宽阔平整。不时有车马经过，扬起烟尘。叶青混入一个前往黄沙集的小型商队后方，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既不太显眼，也能借势减少麻烦。
商队五辆骡车，载着皮毛矿石，护卫三人，炼气中期修为，神情警惕。他们注意到叶青，但见她孤身、衣着普通、气息平和，便未多理会。
又行一个多时辰，前方地平线上，黄沙集土黄色的城墙轮廓逐渐清晰。
喧哗声随风飘来，混杂着各种口音的叫卖、讨价还价、牲畜嘶鸣。空气中尘土、汗水、货物混杂的气味也越来越浓。
叶青在距离城门一里处脱离商队，拐进路边一片稀疏的胡杨林。
她需要伪装。
贴上敛息符，将外放灵力波动压制到炼气六层——黄沙集最常见的散修水准，不高不低。
道袍外罩上灰扑扑的粗布斗篷，兜帽拉起，遮住大半面容。制式长剑用布条缠绕，掩盖巡天司纹样。
临时令符和通行证贴身收好，只留几块下品灵石在袖袋。
做完这些，她才重新走出胡杨林，汇入前往城门的人流。
黄沙集的城墙高大厚重，墙面布满风蚀痕迹和修补疤痕，透着岁月的粗粝与坚韧。城门宽约三丈，巡天司兵士把守，查验身份货物。
轮到叶青时，兵士瞥她一眼：“姓名？来处？入城何事？”
“叶青，散修，北边来。”声音平静，“采购修炼物资。”
“入城费，一块下品灵石。”
叶青递过灵石。
兵士收了，递来一块木制临时身份牌：“凭此牌可停留三日，逾期补费。城内禁斗法滋事，违者严惩。”
“明白。”
接过木牌，叶青穿过幽深的门洞。
喧哗声瞬间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黄沙集内部远比想象中拥挤喧嚣。街道宽仅两丈余，两侧店铺林立，招牌幌子密密麻麻。药材、矿石、铁器、酒肆、客栈……应有尽有。行人摩肩接踵，车马艰难挪动，各种气味混杂，形成一种粗糙而旺盛的边境生机。
叶青站在城门内，目光缓缓扫过。
神识自然铺开，控制在周身五丈，收集信息而不引人注意。
“……上好的赤铜锭，新矿……”
“……百年黄芪，假一赔十……”
“……黑狼帮和沙蛇会昨晚又在城南火并……”
“……百宝阁后天的拍卖会，听说有星陨铁，还有几件上古残器……”
“……巡天司查得严，几个黑市窝点被端了……”
零碎信息涌入耳中。
叶青默默听着，脚步开始移动。
她没有直接去西头杂货巷找沙狐——按李铭所说，那种老油条不会轻易相信生面孔。她需要先摸清黄沙集的基本情况，或许还得在其他摊位做些无关紧要的交易，建立一点“散修”的信誉。
更重要的是，她要打听“上古残器”和“古修炼法门”的消息。百宝阁拍卖会……是个机会。
阳光透过屋檐缝隙洒下，在拥挤的街道投下明暗交错的光斑。
叶青的身影没入熙攘人流。
而在她丹田深处，寂灭灵力静静流转，与西北方向那片流沙之下传来的剑魄共鸣，形成微弱而持续的牵引。
两日时间。
找到雷击木灰，打探古老线索，然后返回前哨，迎接调查队，面对那深藏于流沙之下的秘密——以及，或许就在某处的、能够补全她道路的传承。
时间，正在倒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