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维修船坞位于龟背港的E区,这里的环境比c区更加工业化和……破败。巨大的穹顶下,悬挂着锈迹斑斑的龙门吊和维修臂,如同史前巨兽的骨架。地面上油污积聚,形成一滩滩反着幽光的黑色水洼。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切割金属的辛辣味、焊接的臭氧味以及各种型号推进剂的刺鼻气味。
“旅行者号”是一艘中型货运飞船,设计陈旧,船体上布满了长途航行留下的磨损和撞击痕迹。此刻,它正静静地停泊在一个开放式的大型维修平台上,周围架设着临时照明和几台看起来状态不佳的工程机器人。一些船员和港口维修工正聚在引擎舱的入口处,愁眉不展地议论着。
林启报上卡洛斯船长的名字,很快就被一个船员引到了引擎舱入口。刚靠近,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强烈酸性腐蚀和某种生物质腐败的刺鼻气味就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卡洛斯船长正在入口处焦急地踱步,看到林启,立刻迎了上来。近距离看,他脸上的疲惫和焦虑更加明显。
“你就是那个技师?怎么这么年轻?”卡洛斯看到林启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怀疑,但现在他已是病急乱投医,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快,进去看看!情况比我在通讯里说的还要糟!”
林启点了点头,没有在意对方的质疑。他接过船员递过来的、看起来还算完整的防护服和呼吸面罩,仔细穿戴好,又检查了一下随身携带的多功能探测仪和一个小型样本采集器,然后才弯腰钻进了引擎舱。
舱内的情况,用“狼藉”都不足以形容。
原本应该整齐排列的能量导管、错综复杂的线路和闪烁着指示灯的 control units,此刻大多被一种粘稠的、呈现出不祥墨绿色并夹杂着荧光斑点的胶状物质所覆盖、包裹。这些粘液似乎具有生命般,还在极其缓慢地蠕动,不断分泌出新的酸性物质,腐蚀着与之接触的金属,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冒出缕缕带有刺激性气味的白烟。一些地方的金属舱壁已经被蚀穿,露出下面更复杂的结构,同样未能幸免。
几名穿着厚重防护服的维修工,正试图用高压水枪和特制的化学喷雾清理一片区域,但效果甚微。水枪冲掉的表层粘液很快又会被底层的补充上来,而化学喷雾则像是投入沸水的冰块,只能激起一阵更剧烈的反应和更多的白烟,反而加速了对周围完好设备的腐蚀。
“看到了吧!根本没用!”卡洛斯船长跟在后面,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充满了绝望,“这鬼东西像是有生命一样,根本清不干净!再这样下去,整个引擎舱都要被它吃空了!”
林启没有说话,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采集器刮取了一小点墨绿色的粘液样本,放入密封的检测盒中。然后,他启动了手腕上经过熵核优化的多功能探测仪,调整到高精度扫描和分析模式,对准了那片粘液。
探测仪发出微不可闻的嗡鸣,细小的扫描光束在粘液样本上来回移动。林启集中精神,试图理解这种物质的构成。
在他的感知中,探测仪反馈回来的数据异常复杂和混乱。这并非单纯的化学腐蚀液,其内部蕴含着一种极其独特的、非地球生物基础的生化结构,充满了活性的、不断自我复制和分泌酸性催化酶的微观有机体(或者说,是某种有机-无机复合体)。它们以一种类似菌毯的方式共生、协作,牢牢地附着在金属表面,并不断地向下侵蚀。
“怎么样?有办法吗?”卡洛斯船长焦急地问。
林启没有立刻回答。他眉头紧锁,大脑飞速运转。常规的物理和化学手段显然无效,甚至会起反作用。强行清除,必然会损伤下方本就脆弱的设备。
难道……要用熵核直接“修复”被腐蚀的设备?但这里的损伤面积太大,而且粘液本身具有活性,不断在制造新的损伤,修复速度恐怕跟不上破坏速度。更重要的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大规模使用熵核,无异于自曝其秘。
必须找到一种更巧妙、更根源的解决方法。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不断蠕动、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粘液。一个极其大胆,甚至有些疯狂的念头,再次如同火花般在他脑海中闪现——
既然无法从“宿主”(飞船设备)层面解决问题,那么,能否从“病原体”(粘液)本身入手?
熵核的核心能力是引导物质和能量回归“有序”。那么,对于这种高度“无序”、充满破坏性和混乱活性的生物粘液,能否……反向操作?不是修复它,而是加速它的“无序”,引导其走向彻底的……分解?
这个想法让他自己都感到一阵心惊。这比优化引擎喷射口更加冒险,是对熵核力量一种近乎逆反的运用!
但看着眼前不断蔓延的墨绿色灾难,感受着卡洛斯船长几乎要实质化的焦虑,林启知道,他必须试一试。
他深吸一口气,对卡洛斯船长说道:“让我单独待一会儿,我需要集中精神……分析它的核心结构。”
卡洛斯船长虽然疑惑,但还是挥挥手,让其他维修工暂时退出了这片区域。
引擎舱内,只剩下林启,以及那片沉默而危险地蠕动着的墨绿色“活体”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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