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斤脚步匆匆赶回皇宫。
晨光已铺满宫道,巡逻的禁卫军每隔十步便站着一人,亮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手中长枪斜指地面,将养心殿周边围得密不透风。
他攥紧袖口,心中愈发紧张——此刻并非与楚红绫约定的见面时间,想要在禁卫森严的宫闱中找到她,无异于在刀尖上行走。
他沿着宫墙根快步穿行,目光在巡逻的禁卫队列中反复扫过。
楚红绫常穿的玄色劲装在清一色的亮甲中格外显眼,可接连走过三道宫门,都未见到那熟悉的身影。
正当他心急如焚时,转角处突然传来甲叶碰撞的声响,只见楚红绫正带着两名士兵检查宫门锁具,侧脸线条凌厉,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陈九斤深吸一口气,假装整理药囊,慢慢靠近。待走到楚红绫身侧,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楚队正,借一步说话,有要事相告。”
楚红绫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不动声色地打发走身边的士兵,跟着陈九斤走到宫墙阴影处。“你怎么此时来找我?养心殿周边禁卫已加强巡逻,若被发现……”
“来不及细说。”陈九斤打断她,语速极快,“太后让我随船队下江南,半个时辰后便要启程。我来是想告诉你,路上若有机会,我会暗中留意太后动向,你在宫中需多加小心。”
楚红绫瞳孔微缩,转而想起了什么:“我们已初步查到赵威的把柄——他跟兵部尚书李崇义走得很近,两人绕过太后好像在谋划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陈九斤用力点头:“我知道了,你们继续盯着赵威。你在宫中务必保护好自己,也替我留意皇上的安危。”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
楚红绫率先转身,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硬:“快走吧,再晚就赶不上船队了。”
陈九斤不再多言,转身朝着住处跑去,身后传来楚红绫重新召集士兵的声音,与禁卫巡逻的脚步声渐渐交织在一起。
回到住处,陈九斤只简单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和常用药材,便拎着箱子快步朝着运河码头跑去。
街上已有不少百姓朝着码头方向聚集,都想看看太后下江南的船队究竟有多气派。
他挤过人群,远远便看到江面上停泊着数十艘船只,最中间的安澜号通体明黄,在晨光下格外耀眼。
“等等!还有人没上船!”陈九斤一边喊着,一边朝着最近的一艘副船跑去。
此时船员已开始收起跳板,见他身着御医服饰,又拿着太医院的令牌,连忙停下动作,将他拉上船。刚站稳脚跟,船身便轻轻晃动起来,岸边传来鞭炮齐鸣的声响——船队要启程了。
陈九斤走到副船甲板边缘,朝着主船安澜号望去。
只见太后站在三层观景阁的露台上,身着明黄宫装,头戴凤冠,正接受岸边官员的跪拜,脸上满是威风与得意。
她的目光扫过江面,带着掌控一切的傲慢,仿佛这万里江山都在她的脚下。
岸两边彩旗飘飘,红色的绸缎在风中舒展开来,鞭炮声、锣鼓声、百姓的欢呼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场盛大的开拔仪式。
安澜号率先鸣响汽笛,蒸汽从烟囱中喷涌而出,带动船身缓缓向前。
紧接着,其他船只也陆续启航,沿着运河朝着下游江南方向驶去。
陈九斤扶着副船的栏杆,看着渐渐远去的京城城墙,心中百感交集。
他终于顺利登上了船队,离太后的核心圈子又近了一步,可也意味着接下来的路会更加凶险。
江风拂面,带着水汽的清凉。船队在运河中缓缓前行,明黄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朝着江南的方向,开启了一段未知的旅程。
船队行至涿州水域时,日头已渐渐西斜,金色的余晖洒在江面上,将安澜船的明黄幔帐映得愈发耀眼。
陈九斤站在副船的甲板上,望着远处码头的景象,忍不住眯起了眼——
码头上旌旗林立,数百名州府兵丁身着铠甲分列两侧,刀枪在余晖下泛着冷光,再加上船队自带的千余名护卫,水陆两侧层层戒备,连一只飞鸟都难以靠近,这般阵仗,说是“移动的皇宫”也不为过。
他伸了个懒腰,难得卸下了连日的紧绷。
自从随船队出发,太后只在临行前让他把过一次脉,之后便再未传唤,既不用像在宫中那样时刻提防太后的试探,也不用操心养心殿的皇上是否安全,倒得了几分难得的悠闲。
他靠在甲板的栏杆上,从怀中掏出一本旧书,就着余晖慢慢翻看,偶尔有江风吹过,带着水汽的清凉,让人心头舒畅。
“陈御医,前面就是涿州码头了!”副船管事匆匆走来,语气带着几分恭敬。
陈九斤抬头望去,只见码头边已挤满了人,州府的官员们身着官服,领着随从站在最前面,一个个翘首以盼,脸上满是紧张与期待。
船队缓缓靠岸,安澜船的甲板上,太后的贴身太监李忠全走到船边,对着码头高声传话:“太后娘娘有旨,感念涿州百姓与官员辛劳,不愿再劳烦众人迎接,今日便在船上歇息,诸位官员早些回府吧!”
话音刚落,码头上的官员们瞬间骚动起来。
涿州知州徐世安往前凑了凑,脸上堆着笑容,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李公公,臣等已备好接风宴,还请太后移步上岸,也好让臣等尽孝心啊!”
“不必了。”李忠全的语气没有半分松动,“太后娘娘旅途劳顿,只想歇息,徐大人不必多劝。”说罢,便转身退回了船舱,留下码头上一群面面相觑的官员。
陈九斤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暗自了然。太后带了千余护卫,却仍不愿上岸,哪里是“旅途劳顿”,分明是怕了——
她在京城独揽大权,苛待官员、搜刮民脂的消息早已传到江南,民间对她的口碑本就不好,此番南巡又强征“供奉”,更是惹得百姓怨声载道。
她怕上岸后遇到刁民暴动,更怕有起义军趁机派刺客暗杀,相比之下,这层层护卫的安澜船,才是最安全的“牢笼”。